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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黛玉读《红楼梦》|120回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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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黛玉读《红楼梦》|120回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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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是阆苑仙葩,一个是美玉无瑕。若说没奇缘,今生偏又遇着他;若说有奇缘,如何心事终虚化?一个枉自嗟呀,一个空劳牵挂。一个是水中月,一个是镜中花。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,怎禁得秋流到冬尽,春流到夏!所有内容均由自研AI制作,有兴趣的朋友请私信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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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回 甄士隐详说太虚情 贾雨村归结红楼梦
第一百二十回 甄士隐详说太虚情 贾雨村归结红楼梦话说宝钗听秋纹说袭人不好,连忙进去瞧看,巧姐儿同平儿也随着。走到袭人炕前,只见袭人心痛难禁,一时气厥。宝钗等用开水灌了过来,仍旧扶他睡下;一面传请大夫。巧姐儿因问宝钗道:“袭人姐姐怎么病到这个样儿?”宝钗道:“大前儿晚上哭伤了心了,一时发晕栽倒了。太太叫人扶他回来,他就睡倒了。因外头有事,没有请大夫瞧他,所以致此。”说着,大夫来了,宝钗等略避。大夫看了脉,说是急怒所致,开了方子,去了。原来袭人模糊听见说宝玉若不回来,便要打发屋里的人都出去,一急,越发不好了。到大夫瞧后,秋纹给他煎药,他各自一人躺着,神魂未定。好像宝玉在他面前,恍惚又像是见个和尚,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揭着看。还说道:“你不是我的人,日后自然有人家儿的。”袭人似要和他说话,秋纹走来说:“药好了,姐姐吃罢。”袭人睁眼一瞧,知是个梦,也不告诉人。吃了药,便自己细细的想:“宝玉必是跟了和尚去。上回他要拿玉出去,便是要脱身的样子。被我揪住,看他竟不像往常,把我混推混搡的,一点情意都没有;后来待二奶奶更生厌烦,在别的姊妹跟前也是没有一点情意:这就是悟道的样子。但是你悟了道,抛了二奶奶怎么好?我是太太派我服侍你,虽是月钱照着那样的分例,其实我究竟没有在老爷、太太跟前回明,就算了你的屋里人。若是老爷、太太打发我出去,我若死守着,又叫人笑话;若是我出去,心想宝玉待我的情分,实在不忍。”左思右想,万分难处。想到刚才的梦:“说我是别人的人,那倒不如死了干净!”岂知吃药以后,心痛减了好些,也难躺着,只好勉强支持。过了几日,起来服侍宝钗。宝钗想念宝玉,暗中垂泪,自叹命苦。又知他母亲打算给哥哥赎罪,很费张罗,不能不帮着打算。暂且不表。且说贾政扶贾母灵柩,贾蓉送了秦氏、凤姐、鸳鸯的棺木,到了金陵,先安了葬。贾蓉自送黛玉的灵也去安葬。贾政料理坟墓的事。一日,接到家书,一行一行的看到宝玉、贾兰得中,心里自是喜欢;后来看到宝玉走失,复又烦恼,只得赶忙回来。在道儿上又闻得有恩赦的旨意;又接着家书,果然赦罪复职:更是喜欢,便日夜趱行。一日,行到毘陵驿地方,那天乍寒下雪,泊在一个清静去处。贾政打发众人上岸投帖辞谢朋友,总说即刻开船,都不敢劳动。船上只留一个小厮伺候,自己在船中写家书,先要打发人起早到家。写到宝玉的事,便停笔。抬头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个人,光着头,赤着脚,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,向贾政倒身下拜。贾政尚未认清,急忙出船,欲待扶住,问他是谁。那人已拜了四拜,站起来打了个问讯。贾政才要还揖,迎面一看,不是别人,却是宝玉。贾政吃一大惊,忙问道:“可是宝玉么?”那人只不言语,似喜似悲。贾政又问道:“你若是宝玉,如何这样打扮,跑到这里来?”宝玉未及回言,只见船头上来了两人:一僧一道,夹住宝玉道:“俗缘已毕,还不快走!”说着,三个人飘然登岸而去。贾政不顾地滑,疾忙来赶,见那三人在前,哪里赶得上。只听得他们三人口中不知是那个作歌曰:我所居兮青埂之峰,我所游兮鸿蒙太空。谁与我逝兮吾谁与从,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。贾政一面听着,一面赶去,转过一小坡,倏然不见。贾政已赶得心虚气喘,惊疑不定。回过头来,见自己的小厮也随后赶来,贾政问道:“你看见方才那三个人么?”小厮道:“看见的。奴才为老爷追赶,故也赶来。后来只见老爷,不见那三个人了。”贾政还欲前走,只见白茫茫一片旷野,并无一人。贾政知是古怪,只得回来。众家人回船,见贾政不在舱中,问了船夫,说是老爷上岸追赶两个和尚、一个道士去了。众人也从雪地里寻踪迎去,远远见贾政来了,迎上去接着,一同回船。贾政坐下,喘息方定,将见宝玉的话说了一遍。众人回禀,便要在这地方寻觅。贾政叹道:“你们不知道。这是我亲眼见的,并非鬼怪。况听得歌声,大有玄妙。宝玉生下时衔了玉来,便也古怪,我早知是不祥之兆。为的是老太太疼爱,所以养育到今。便是那和尚、道士,我也见了三次:头一次,是那僧、道来说玉的好处;第二次,便是宝玉病重,他来了,将那玉持诵了一番,宝玉便好了;第三次,送那玉来,坐在前厅,我一转眼就不见了。我心里便有些诧异,只道宝玉果真有造化,高僧仙道来护佑他的。岂知宝玉是下凡历劫的,竟哄了老太太十九年,如今叫我才明白。”说到这里,掉下泪来。众人道:“宝二爷果然是下凡的和尚,就不该中举人了,怎么中了才去?”贾政道:“你们哪里知道。大凡天上星宿,山中老僧,洞里的精灵,他自具一种性情。你看宝玉何尝肯念书?他若略一经心,无有不能的。他那一种脾气,也是各别另样。”说着又叹了几声。众人便拿兰哥得中、家道复兴的话解了一番。贾政仍旧写家书,便把这事写上,劝谕合家不必想念了。写完封好,即着家人回去。贾政随后赶回。暂且不提。且说薛姨妈得了赦罪的信,便命薛蝌去各处借贷,并自己凑齐了赎罪银两。刑部准了,收兑了银子,一角文书,将薛蟠放出。他们母子、姊妹、弟兄见面,不必细述,自然是悲喜交集了。薛蟠自己立誓说道:“若是再犯前病,必定犯杀犯剐!”薛姨妈见他这样,便捂他的嘴说:“只要自己拿定主意,必定还要妄口巴舌血淋淋的起这样恶誓么?只是香菱跟你受了多少苦处,你媳妇儿已经自己治死自己了,如今虽说穷了,这碗饭还有得吃,据我的主意,我便算他是媳妇了。你心里怎么样?”薛蟠点头愿意。宝钗等也说:“很该这样。”倒把香菱急得脸涨通红,说是:“伏侍大爷一样的,何必如此?”众人便称起“大奶奶”来,无人不服。薛蟠便要去拜谢贾家,薛姨妈、宝钗也都过来。见了众人,彼此聚首,又说了一番的话。正说着,恰好那日贾政的家人回家,呈上书子,说:“老爷不日到了。”王夫人叫贾兰将书子念给听。贾兰念到贾政亲见宝玉的一段,众人听了,都痛哭起来,王夫人、宝钗、袭人等更甚。大家又将贾政书内叫家内不必悲伤,原是借胎的话解说了一番:“与其作了官,倘或命运不好,犯了事,坏家败产,那时倒不好了。宁可咱们家出一位佛爷,倒是老爷、太太的积德,所以才投到咱们家来。不是说句不顾前后的话,当初东府里太爷倒是修炼了十几年,也没有成了仙,这佛是更难成的。太太这么一想,心里便开豁了。”王夫人哭着和薛姨妈道:“宝玉抛了我,我还恨他呢。我叹的是媳妇的命苦,才成了一二年的亲,怎么他就硬着肠子,都撂下了走了呢?”薛姨妈听了,也甚伤心。宝钗哭得人事不知。所有爷们都在外头,王夫人便说道:“我为他担了一辈子的惊,刚刚儿的娶了亲,中了举人,又知道媳妇坐了胎,我才喜欢些,不想弄到这样结局!早知这样,就不该娶亲,害了人家的姑娘。”薛姨妈道:“这是自己一定的,咱们这样人家,还有什么别的说的吗?幸喜有了胎,将来生个外孙子,必定是有成立的,后来就有了结果了。你看大奶奶,如今兰哥儿中了举人,明年成了进士,可不是就做了官了么?他头里的苦也算吃尽的了,如今的甜来,也是他为人的好处。我们姑娘的心肠儿,姐姐是知道的,并不是刻薄轻佻的人,姐姐倒不必耽忧。”王夫人听薛姨妈一番言语说得极有理,心想:“宝钗小时候便是廉静寡欲极爱素淡的,他所以才有这个事。想人生在世,真有个定数的。看着宝钗虽是痛哭,他那端庄样儿一点不走,却倒来劝我,这是真真难得。不想宝玉这样一个人,红尘中福分竟没有一点儿。”想了一回,也觉解了好些。又想到袭人身上:“若说别的丫头呢,没有什么难处的:大的配了出去,小的伏侍二奶奶就是了。独有袭人可怎么处呢?”此时人多,也不好说,且等晚上和薛姨妈商量。那日薛姨妈并未回家,因恐宝钗痛哭,住在宝钗房中解劝。那宝钗却是极明理,思前想后:“宝玉原是一种奇异的人,夙世前因,自有一定,原无可怨天尤人。”更将大道理的话告诉他母亲了。薛姨妈心里反倒安慰,便到王夫人哪里,先把宝钗的话说了。王夫人点头叹道:“若说我无德,不该有这样好媳妇了。”说着,便又伤心起来。薛姨妈倒又劝了一会子,因又提起袭人来,说:“我见袭人近来瘦的了不得,他是一心想着宝哥儿。但是正配呢理应守的,屋里人愿守也是有的。惟有这袭人,虽说是算个屋里人,到底他和宝哥儿并没有过明路儿的。”王夫人道:“我才刚想着,正要等妹妹商量商量。若说放他出去,恐怕他不愿意,又要寻死觅活的;若要留着他也罢,又恐老爷不依:所以难处。”薛姨妈道:“我看姨老爷是再不肯叫守着的;再者,姨老爷并不知道袭人的事,想来不过是个丫头,那有留的理呢?只要姐姐叫他本家的人来,狠狠的吩咐他,叫他配一门正经亲事,再多多的陪送他些东西。那孩子心肠儿也好,年纪儿又轻,也不枉跟了姐姐会子,也算姐姐待他不薄了。袭人哪里,还得我细细劝他。就是叫他家的人来,也不用告诉他;只等他家里果然说定了好人家儿,我们还打听打听,若果然足衣足食,女婿长的像个人儿,然后叫他出去。”王夫人听了,道:“这个主意很是;不然,叫老爷冒冒失失的一办,我可不是又害了一个人了么?”薛姨妈听了,点头道:“可不是么!”又说了几句,便辞了王夫人,仍到宝钗房中去了。看见袭人泪痕满面,薛姨妈便劝解譬喻了一会。袭人本来老实,不是伶牙俐齿的人,薛姨妈说一句,他应一句,回来说道:“我是做下人的人,姨太太瞧得起我,才和我说这些话。我是从不敢违拗太太的。”薛姨妈听他的话:“好一个柔顺的孩子!”心里更加喜欢。宝钗又将大义的话说了一遍,大家各自相安。过了几日,贾政回家,众人迎接。贾政见贾赦、贾珍已都回家,弟兄、叔侄相见,大家历叙别来的景况。然后内眷们见了,不免想起宝玉来,又大家伤了一会子心。贾政喝住道:“这是一定的道理!如今只要我们在外把持家事,你们在内相助,断不可仍是从前那样的散漫。别房的事,各有各家料理,也不用承总。我们本房的事,里头全归于你,都要按理而行。”王夫人便将宝钗有孕的话也告诉了,将来丫头们都放出去。贾政听了,点头无语。次日,贾政进内请示大臣们,说是:“蒙恩感激!但未服阕,应该怎么谢恩之处,望乞大人们指教。”众朝臣说是代奏请旨。于是圣恩浩荡,即命陛见。贾政进内谢了恩。圣上又降了好些旨意,又问起宝玉的事来。贾政据实回奏。圣上称奇,旨意说:宝玉的文章固是清奇,想他必是过来人,所以如此。若在朝中,可以进用;他既不敢受圣朝的爵位,便赏他一个文妙真人的道号。贾政又叩头谢恩而出。回到家中,贾琏、贾珍接着。贾政将朝内的话述了一遍,众人喜欢。贾珍便回说:“宁国府第,收拾齐全,回明了,要搬过去。栊翠庵圈在园内,给四妹妹养静。”贾政并不言语,隔了半日,却吩咐了一番仰报天恩的话。贾琏也趁便回说:“巧姐亲事,父亲、太太都愿意给周家为媳。”贾政昨晚也知巧姐的始末,便说:“大老爷、大太太作主就是了。莫说村居不好,只要人家清白,孩子肯念书,能够上进。朝里那些官,难道都是城里的人么?”贾琏答应了“是”,又说:“父亲有了年纪,况且又有痰症的根子,静养几年。诸事原仗二老爷为主。”贾政道:“提起村居养静,甚合我意,只是我受恩深重,尚未酬报耳。”贾政说毕进内。贾琏打发人请了刘老老来,应了这件事。刘老老见了王夫人等,便说些将来怎样升官,怎样起家,怎样子孙昌盛。正说着,丫头回道:“花自芳的女人进来请安。”王夫人问了几句话。花自芳的女人说:“亲戚作媒,说的是城南蒋家的,现在有房有地,又有铺面。姑爷年纪略大几岁,并没有娶过的,况且人物儿长的是百里挑一的。”王夫人听了愿意,说道:“你去应了。隔几日进来,再接你妹子罢。”王夫人又命人打听,都说是好。王夫人便告诉了宝钗,仍请了薛姨妈,细细的告诉了袭人。袭人悲伤不已,又不敢违命的。心里想起宝玉那年到他家去,回来说的死也不回去的话:“如今太太硬作主张,若说我守着,又叫人说我不害臊;若是去了,实不是我的心愿。”便哭得哽咽难鸣。又被薛姨妈、宝钗等苦劝,回过念头想道:“我若是死在这里,倒把太太的好心弄坏了,我该死在家里才是。”于是袭人含悲叩辞了众人。那姐妹分手时,自然更有一番不忍。袭人怀着必死的心肠,上车回去,见了哥哥、嫂子,也是哭泣,但只说不出来。那花自芳悉把蒋家的聘礼送给他看,又把自己所办妆奁一一指给他瞧,说:“这是太太赏的,那是置办的。”袭人此时更难开口。住了两天,细想起来:“哥哥办事不错,若是死在哥哥家里,岂不又害了哥哥呢?”千思万想,左右为难,真是一缕柔肠,几乎牵断,只得忍住。那日已是迎娶吉期,袭人本不是那一种泼辣人,委委屈屈的上轿而去,心里另想到哪里再作打算。岂知过了门,见那蒋家办事,极其认真,全都按着正配的规矩。一进了门,丫头仆妇都称“奶奶”。袭人此时欲要死在这里,又恐害了人家,辜负了一番好意。那夜原是哭着不肯俯就的,那姑爷却极柔情曲意的承顺。到了第二天开箱,这姑爷看见一条猩红汗巾,方知是宝玉的丫头。原来当初只知是贾母的侍儿,益想不到是袭人。此时蒋玉函念着宝玉待他的旧情,倒觉满心惶愧,更加周旋;又故意将宝玉所换那条松花绿的汗巾拿出来。袭人看了,方知这姓蒋的原来就是蒋玉函,始信姻缘前定,袭人才将心事说出。蒋玉函也深为叹息敬服,不敢勉强,并越发温柔体贴。弄得个袭人真无死所了。看官听说:虽然事有前定,无可奈何。但孽子孤臣,义夫节妇,这“不得已”三字也不是一概推委得的。此袭人所以在“又副册”也。正是前人过那桃花庙的诗上说道:千古艰难惟一死,伤心岂独息夫人 !不言袭人从此又是一番天地。且说那贾雨村犯了婪索的案件,审明定罪,今遇大赦,递籍为民。雨村因叫家眷先行,自己带了一个小厮,一车行李,来到急流津觉迷渡口。只见一个道者,从那渡头草棚里出来,执手相迎。雨村认得是甄士隐,也连忙打恭。士隐道:“贾老先生,别来无恙?”雨村道:“老仙长到底是甄老先生,何前次相逢,觌面不认?后知火焚草亭,鄙下深为惶恐。今日幸得相逢,益叹老仙翁道德高深。奈鄙人下愚不移,致有今日。”甄士隐道:“前者老大人高官显爵,贫道怎敢相认?原因故交,敢赠片言,不意老大人相弃之深。然而富贵穷通,亦非偶然。今日复得相逢,也是一桩奇事。这里离草庵不远,暂请膝谈,未知可否?”雨村欣然领命。两人携手而行,小厮驱车随后,到了一座茅庵。士隐让进雨村坐下,小童献茶上来。雨村便请教仙长超尘始末。士隐笑道:“一念之间,尘凡顿易。老先生从繁华境中来,岂不知温柔富贵乡中,有一宝玉乎?”雨村道:“怎么不知?近闻纷纷传述,说他也遁入空门。下愚当时也曾与他往来过数次,再不想此人竟有如是之决绝。”士隐道:“非也。这一段奇缘,我先知之。昔年我与先生在仁清巷旧宅门口叙话之前,我已会过他一面。”雨村惊讶道:“京城离贵乡甚远,何以能见?”士隐道:“神交久矣。”雨村道:“既然如此,现今宝玉的下落,仙长定能知之。”士隐道:“宝玉,即宝玉也。那年荣、宁查抄之前,钗、黛分离之日,此玉早已离世:一为避祸,二为撮合。从此夙缘一了,形质归一。又复稍示神灵,高魁贵子,方显得此玉乃天奇地灵锻炼之宝,非凡间可比。前经茫茫大士、渺渺真人携带下凡,如今尘缘已满,仍是此二人携归本处,便是宝玉的下落。”雨村听了,虽不能全然明白,却也十知四五,便点头叹道:“原来如此,下愚不知。但那宝玉既有如此的来历,又何以情迷至此,复又豁悟如此?还要请教。”士隐笑道:“此事说来,先生未必尽解。太虚幻境,即是真如福地。两番阅册,原始要终之道,历历生平,如何不悟?仙草归真,焉有通灵不复原之理呢?”雨村听着,却不明白,知是仙机,也不便更问。因又说道:“宝玉之事,既得闻命。但敝族闺秀如是之多,何元妃以下,算来结局俱属平常呢?”士隐叹道:“老先生莫怪拙言。贵族之女,俱属从情天孽海而来。大凡古今女子,那‘淫’字固不可犯,只这‘情’字也是沾染不得的。所以崔莺、苏小,无非仙子尘心;宋玉、相如,大是文人口孽。但凡情思缠绵,那结局就不可问了。”雨村听到这里,不觉拈须长叹。因又问道:“请教仙翁:那荣、宁两府,尚可如前否?”士隐道:“福善祸淫,古今定理。现今荣、宁两府,善者修缘,恶者悔祸,将来兰桂齐芳,家道复初,也是自然的道理。”雨村低了半日头,忽然笑道:“是了,是了。现在他府中有一个名兰的,已中乡榜,恰好应着‘兰’字。适间老仙翁说‘兰桂齐芳’,又道宝玉‘高魁贵子’,莫非他有遗腹之子,可以飞黄腾达的么?”士隐微微笑道:“此系后事,未便预说。”雨村还要再问,士隐不答,便命人设具盘飧,邀雨村共食。食毕,雨村还要问自己的终身。士隐便道:“老先生草庵暂歇。我还有一段俗缘未了,正当今日完结。”雨村惊讶道:“仙长纯修若此,不知尚有何俗缘?”士隐道:“也不过是儿女私情罢了。”雨村听了,益发惊异:“请问仙长何出此言?”士隐道:“老先生有所不知。小女英莲,幼遭尘劫,老先生初任之时,曾经判断。今归薛姓,产难完劫,遗一子于薛家,以承宗祧。此时正是尘缘脱尽之时,只好接引接引。”士隐说着,拂袖而起。雨村心中恍恍惚惚,就在这急流津觉迷渡口草庵中睡着了。这士隐自去度脱了香菱,送到太虚幻境,交那警幻仙子对册。刚过牌坊,见那一僧一道缥缈而来,士隐接着,说道:“大士,真人,恭喜,贺喜!情缘完结,都交割清楚了么?”那僧、道说:“情缘尚未全结,倒是那蠢物已经回来了。还得把他送还原所,将他的后事叙明,不枉他下世一回。”士隐听了,便拱手而别。那僧、道仍携了玉到青埂峰下,将宝玉安放在女娲炼石补天之处,各自云游而去。从此后:天外书传天外事,两番人作一番人。这一日,空空道人又从青埂峰前经过,见那补天未用之石仍在哪里,上面字迹依然如旧。又从头的细细看了一遍,见后面偈文后又历叙了多少收缘结果的话头,便点头叹道:“我从前见石兄这段奇文,原说可以闻世传奇,所以曾经抄录,但未见返本还原。不知何时复有此段佳话?方知石兄下凡一次,磨出光明,修成圆觉,也可谓无复遗憾了。只怕年深日久,字迹模糊,反有舛错。不如我再抄录一番,寻个世上清闲无事的人,托他传播,知道奇而不奇,俗而不俗,真而不真,假而不假。或者尘梦劳人,聊倩鸟呼归去;山灵好客,更从石化飞来:亦未可知。”想毕,便又抄了,仍袖至那繁华昌盛地方,遍寻了一番,不是建功立业之人,即系餬口谋衣之辈,那有闲情去和石头饶舌?直寻到急流津觉迷渡口草庵中,睡着一个人,因想他必是闲人,便要将这抄录的《石头记》给他看看,那知那人再叫不醒。空空道人复又使劲拉他,才慢慢的开眼坐起。便接来草草一看,仍旧掷下道:“这事我已亲见尽知,你这抄录的尚无舛错。我只指与你一个人,托他传去,便可归结这段新鲜公案了。”空空道人忙问何人,那人道:“你须待某年某月某日某时,到一个悼红轩中,有个曹雪芹先生,只说贾雨村言,托他如此如此。”说毕,仍旧睡下了。那空空道人牢牢记着此言,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,果然有个悼红轩,见那曹雪芹先生正在哪里翻阅历来的古史。空空道人便将贾雨村言了,方把这《石头记》示看。那雪芹先生笑道:“果然是‘贾雨村言’了!”空空道人便问:“先生何以认得此人,便肯替他传述?”那雪芹先生笑道:“说你空空,原来肚里果然空空。既是假语村言,但无鲁鱼亥豕以及背谬矛盾之处,乐得与二三同志酒馀饭饱,雨夕灯窗,同消寂寞,又不必大人先生品题传世。似你这样寻根究底,便是刻舟求剑,胶柱鼓瑟了。”那空空道人听了,仰天大笑,掷下抄本,飘然而去。一面走着,口中说道:“原来是敷衍荒唐!不但作者不知,抄者不知,并阅者也不知。不过游戏笔墨,陶情适性而已!”后人见了这本传奇,亦曾题过四句偈语,为作者缘起之言更进一竿。云:说到辛酸处,荒唐愈可悲。由来同一梦,休笑世人痴。好了,至此《红楼梦》整本书都讲完了,各位看官记得点赞收藏,投月票,林妹妹在此谢过了。记得关注-伴你听书。山高路远 我们有缘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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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十九回 中乡魁宝玉却尘缘 沐皇恩贾家延世泽
第一百十九回 中乡魁宝玉却尘缘 沐皇恩贾家延世泽话说莺儿见宝玉说话,摸不着头脑,正自要走,只听宝玉又说道:“傻丫头,我告诉你罢:你姑娘既是有造化的,你跟着他,自然也是有造化的了。你袭人姐姐是靠不住的。只要往后你尽心伏侍他就是了,日后或有好处,也不枉你跟着他熬了一场。”莺儿听着前头像话,后头说的又有些不像了,便道:“我知道了。姑娘还等我呢,二爷要吃果子时,打发小丫头叫我就是了。”宝玉点头,莺儿才去了。一时,宝钗、袭人回来,各自房中去了,不提。且说过了几天,便是场期。别人只知盼望他爷儿两个作了好文章,便可以高中的了。只有宝钗见宝玉的功课虽好,只是那有意无意之间,却别有一种冷静的光景。知他要进场了,头一件,叔侄两个都是初次赴考,恐人马拥挤,有什么失闪;第二件,宝玉自和尚去后,总不出门,虽然见他用功喜欢,只是改的太速太好了,反倒有些信不及,只怕又有什么变故。所以进场的头一天,一面派了袭人带了小丫头们同着素云等给他爷儿两个收拾妥当,自己又都过了目,好好的搁起,预备着;一面过来同李纨回了王夫人,拣家里老成的管事的多派了几个,只说怕人马拥挤碰了。次日,宝玉、贾兰换了半新不旧的衣服,欣然过来见了王夫人。王夫人嘱咐道:“你们爷儿两个都是初次下场;又是你们活了这么大,并不曾离开我一天;就是不在我跟前,也是丫头、媳妇们围着,何曾自己孤身睡过一夜?今日各自进去,孤孤凄凄,举目无亲,须要自己保重。早些作完了文章,出来找着家人,早些回来,也叫你母亲、媳妇们放心。”王夫人说着,不免伤起心来。贾兰听一句,答应一句。只见宝玉一声不哼,待王夫人说完了,走过来给王夫人跪下,满眼流泪,磕了三个头,说道:“母亲生我一世,我也无可答报。只有这一入场,用心作了文章,好好的中个举人出来,那时太太喜欢喜欢,便是儿子一辈子的事也完了,一辈子的不好也都遮过去了。”王夫人听了,更觉伤心,便道:“你有这个心,自然是好的。可惜你老太太不能见你的面了。”一面说,一面哭着拉他。那宝玉只管跪着,不肯起来,便说道:“老太太见与不见,总是知道的,喜欢的;既能知道了,喜欢了,便是不见也和见了的一样。只不过隔了形质,并非隔了神气啊!”李纨见王夫人和他如此,一则怕勾起宝玉的病来,二则也觉得光景不大吉祥,连忙过来说道:“太太,这是大喜的事,为什么这样伤心?况且宝兄弟近来很知好歹,很孝顺,又肯用功。只要带了侄儿进去,好好的作文章,早早的回来,写出来请咱们的世交老先生们看了,等着爷儿两个都报了喜,就完了。”一面叫人搀起宝玉来。宝玉却转过身来给李纨作了个揖,说:“嫂子放心,我们爷儿两个都是必中的。日后兰哥还有大出息,大嫂子还要戴凤冠穿霞帔呢!”李纨笑道:“但愿应了叔叔的话,也不枉……”说到这里,恐怕又惹起王夫人的伤心来,连忙咽住了。宝玉笑道:“只要有了个好儿子,能够接续祖基,就是大哥哥不能见,也算他的后事完了。”李纨见天气不早了,也不肯尽着和他说话,只好点点头儿。此时宝钗听得,早已呆了。这些话,不但宝玉说的不好,便是王夫人、李纨所说,句句都是不祥之兆,却又不敢认真,只得忍泪无言。那宝玉走到跟前,深深的作了一个揖。众人见他行事古怪,也摸不着是怎么样,又不敢笑他。只见宝钗的眼泪直流下来,众人更是纳罕。又听宝玉说道:“姐姐,我要走了。你好生跟着太太,听我的喜信儿罢。”宝钗道:“是时候了,你不必说这些唠叨话了。”宝玉道:“你倒催的我紧,我自己也知道该走了。”回头见众人都在这里,只没惜春、紫鹃,便说道:“四妹妹和紫鹃姐姐跟前,替我说罢,他们两个横竖是再见的。”众人见他的话又像有理,又像疯话。大家只说他从来没出过门,都是太太的一套话招出来的,不如早早催他去了就完了事了,便说道:“外面有人等你呢,你再闹就误了时辰了。”宝玉仰面大笑道:“走了,走了!不用胡闹了,完了事了!”众人也都笑道:“快走罢。”独有王夫人和宝钗娘儿两个倒像生离死别的一般,那眼泪也不知从哪里来的,直流下来,几乎失声哭出。但见宝玉嘻天哈地,大有疯傻之状,遂从此出门而去。正是:走来名利无双地,打出樊笼第一关。不言宝玉、贾兰出门赴考。且说贾环见他们考去,自己又气又恨,便自大为王说:“我可要给母亲报仇了!家里一个男人没有,上头大太太依了我,还怕谁?”想定了主意,跑到邢夫人那边请了安,说了些奉承的话。那邢夫人自然喜欢,便说道:“你这才是明理的孩子呢!像那巧姐儿的事,原该我作主的。你琏二哥糊涂,放着亲奶奶,倒托别人去。”贾环道:“人家那头儿也说了:只认得这一门子,现在定了,还要备一分大礼来送太太呢。如今太太有了这样的藩王孙女女婿,还怕大老爷没大官做么?不是我说自己的太太,他们有了元妃姐姐,便欺压的人难受。将来巧姐儿别也是这样没良心,等我去问问他。”邢夫人道:“你也该告诉他,他才知道你的好处。只怕他父亲在家也找不出这么门子好亲事来。但只平儿那个糊涂东西,他倒说这件事不好,说是你太太也不愿意。想来恐怕我们得了意。若迟了,你二哥回来,又听人家的话,就办不成了。”贾环道:“那边都定了,只等太太出了八字。王府的规矩,三天就要来娶的。但是一件,只怕太太不愿意:那边说是不该娶犯官的孙女,只好悄悄的抬了去;等大老爷免了罪,做了官,再大家热闹起来。”邢夫人道:“这有什么不愿意?也是礼上应该的。”贾环道:“既这么着,这帖子太太出了就是了。”邢夫人道:“这孩子又糊涂了。里头都是女人,你叫芸哥儿写了一个就是了。”贾环听说,喜欢的了不得,连忙答应了出来,赶着和贾芸说了,邀着王仁到那外藩公馆立文书、兑银子去了。那知刚才所说的话,早被跟邢夫人的丫头听见。那丫头是求了平儿才挑上的,便抽空儿赶到平儿哪里,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。平儿早知此事不好,已和巧姐细细的说明。巧姐哭了一夜,必要等他父亲回来作主,大太太的话不能遵。今儿又听见这话,便大哭起来,要和太太讲去。平儿急忙拦住道:“姑娘且慢着。大太太是你的亲祖母,他说二爷不在家,大太太做得主的;况且还有舅舅做保山。他们都是一气,姑娘一个人,哪里说得过呢?我到底是下人,说不上话去。如今只可想法儿,断不可冒失的。”邢夫人那边的丫头道:“你们快快的想主意,不然可就要抬走了。”说着各自去了。平儿回过头来,见巧姐哭作一团,连忙扶着道:“姑娘,哭是不中用的。如今是二爷够不着。听见他们的话头……”这句话还没说完,只见邢夫人那边打发人来告诉:“姑娘大喜的事来了,叫平儿将姑娘所有应用的东西料理出来。若是陪送呢,原说明了,等二爷回来再办。”平儿只得答应了回来,又见王夫人过来。巧姐儿一把抱住,哭得倒在怀里。王夫人也哭道:“妞儿不用着急。我为你吃了大太太好些话,看来是扭不过来的。我们只好应着,缓下去;即刻差个家人,赶到你父亲哪里去告诉。”平儿道:“太太还不知道么?早起三爷在大太太跟前说了,什么外藩规矩,三日就要过去的。如今大太太已叫芸哥儿写了名字、年庚去了,还等得二爷么?”王夫人听说是三爷,便气得话也说不出来,呆了半天,一叠声叫找贾环。找了半天,人回:“今早同蔷哥儿、王舅爷出去了。”王夫人问:“芸哥呢?”众人回说:“不知道。”巧姐屋内人人瞪眼,都无方法。王夫人也难和邢夫人争论,只有大家抱头大哭。正闹着,一个婆子进来回说:“后门上的人说,那个刘老老又来了。”王夫人道:“咱们家遭了这样事,那有工夫接待人?不拘怎么回了他去罢。”平儿道:“太太该叫他进来,他是姐儿的干妈,也得告诉告诉他。”王夫人不言语。那婆子便带了刘老老进来,各人见了问好。刘老老见众人的眼圈儿通红,也摸不着头脑,迟了一会子,问道:“怎么了?太太、姑娘们必是想二姑奶奶了。”巧姐儿听见提起他母亲,越发大哭起来。平儿道:“老老别说闲话。你既是姑娘的干妈,也该知道的。”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。把个刘老老也唬怔了,等了半天,忽然笑道:“你这样一个伶俐姑娘,没听见过鼓儿词么?这上头的法儿多着呢,这有什么难的?”平儿赶忙问道:“老老,你有什么法儿快说罢。”刘老老道:“这有什么难的呢?一个人也不叫他们知道,扔崩一走,就完了事了。”平儿道:“这可是混说了,我们这样人家的人,走到哪里去?”刘老老道:“只怕你们不走,你们要走,就到我屯里去,我就把姑娘藏起来。即刻叫我女婿弄了人,叫姑娘亲笔写个字儿,赶到姑老爷哪里,少不得他就来了,可不好么?”平儿道:“大太太知道呢?”刘老老道:“我来,他们知道么?”平儿道:“大太太住在前头,他待人刻薄,有什么信,没人送给他的。你若前门走来,就知道了;如今是后门来的,不妨事。”刘老老道:“咱们说定了几时,我叫女婿打了车来接了去。”平儿道:“这还等得几时吗?你坐着罢。”急忙进去,将刘老老的话,避了旁人告诉了。王夫人想了半天不妥当。平儿道:“只好这样。为的是太太,才敢说明。太太就装不知道,回来倒问大太太。我们哪里就有人去,想二爷回来也快。”王夫人不言语,叹了一口气。巧姐儿听见,便和王夫人道:“求太太救我!横竖父亲回来只有感激的。”平儿道:“不用说了,太太回去罢。只要太太派人看屋子。”王夫人道:“掩密些。你们两个人的衣服铺盖是要的啊!”平儿道:“要快走才中用呢,若是他们定了回来,就有饥荒了。”一句话提醒了王夫人,便道:“是了,你们快办去罢,有我呢。”于是王夫人回去,倒过去找邢夫人说闲话儿,把邢夫人先绊住了。平儿这里便遣人料理去了,嘱咐道:“倒别避人,有人进来看见,就说是大太太吩咐的,要一辆车子送刘老老去。”这里又买嘱了看后门的人雇了车来。平儿便将巧姐装做青儿模样,急急的去了。后来平儿只当送人,眼错不见,也跨上车去了。原来近日贾府后门虽开,只有一两个人看着,馀外虽有几个家下人,因房大人少,空落落的,谁能照应。且邢夫人又是个不怜下人的,家人明知此事不好,又都感念平儿的好处,所以通同一气,放走了巧姐。邢夫人还自和王夫人说话,哪里理会。只有王夫人甚不放心,说了一会话,悄悄的走到宝钗哪里坐下,心里还是惦记着。宝钗见王夫人神色恍惚,便问:“太太的心里有什么事?”王夫人将这事背地里和宝钗说了。宝钗道:“险得很!如今得快快儿的叫芸哥儿止住哪里才妥当。”王夫人道:“我找不着环儿呢。”宝钗道:“太太总要装作不知。等我想个人去叫大太太知道才好。”王夫人点头,一任宝钗想人。暂且不言。且说外藩原是要买几个使唤的女人,据媒人一面之辞,所以派人相看。相看的人回去,禀明了藩王。藩王问起人家,众人不敢隐瞒,只得实说。那外藩听了,知是世代勋戚,便说:“了不得!这是有干例禁的,几乎误了大事。况我朝觐已过,便要择日起程。倘有人来再说,快快打发出去。”这日恰好贾芸、王仁等递送年庚,只见府门里头的人便说:“奉王爷的命,说敢拿贾府的人来冒充民女者,要拿住究治的。如今太平时候,谁敢这样大胆!”这一嚷,唬得王仁等抱头鼠窜的出来,埋怨那说事的人,大家扫兴而散。贾环在家候信,又闻王夫人传唤,急得烦躁起来。见贾芸一人回来,赶着问道:“定了么?”贾芸慌忙跺足道:“了不得!了不得!不知谁露了风了。”还把吃亏的话说了一遍。贾环气得发怔,说:“我早起在大太太跟前说的这样好,如今怎么样处呢?这都是你们众人坑了我了!”正没主意,听见里头乱嚷,叫着贾环等的名字说:“大太太、二太太叫呢。”两个人只得蹭进去。只见王夫人怒容满面说:“你们干的好事!如今逼死了巧姐和平儿了。快快的给我找还尸首来完事!”两个人跪下,贾环不敢言语。贾芸低头说道:“孙子不敢干什么,为的是邢舅太爷和王舅爷说给巧妹妹作媒,我们才回太太们的。大太太愿意,才叫孙子写帖儿去的。人家还不要呢,怎么我们逼死了妹妹呢?”王夫人道:“环儿在大太太哪里说的,三日内便要抬了走,说亲作媒,有这样的么?我也不问,你们快把巧姐儿还了我们,等老爷回来再说。”邢夫人如今也是一句话儿说不出了,只有落泪。王夫人便骂贾环说:“赵姨娘这样混账东西,留的种子也是这么混账的!”说着,叫丫头扶了,回到自己房中。那贾环、贾芸、邢夫人三个人互相埋怨。贾芸道:“如今且不用埋怨。想来死是不会死的,必是平儿带了他到那什么亲戚家躲着去了。”邢夫人叫了前后的门上人来骂着问:“巧姐儿和平儿,知道哪里去了?”岂知下人一口同音,说是:“大太太不必问我们,问当家的爷们就知道了。在大太太也不用闹,等我们太太问起来,我们有话说。要打大家打,要罚大家都罚。自从琏二爷出了门,外头闹的还了得!我们的月钱月米是不给了,赌钱喝酒闹小旦,还接了外头的媳妇儿到宅里来,这不是爷吗?”说得贾芸等顿口无言。王夫人那边又打发人来催说:“叫爷们快找来!”那贾环等急得恨无地缝可钻,又不敢盘问巧姐那边的人。明知众人深恨,是必藏起来了,但是这句话怎敢在王夫人面前说?只得各处亲戚家打听,毫无踪迹。里头一个邢夫人,外头环儿等,这几天闹的昼夜不宁。看看到了出场日期,王夫人只盼着宝玉、贾兰回来。等到晌午,不见回来,王夫人、李纨、宝钗着忙,打发人去到下处打听。去了一起,又无消息,连去的人也不来了。回来又打发一起人去,又不见回来。三个人心里如热油熬煎。等到傍晚,有人进来,见是贾兰。众人喜欢,问道:“宝二叔呢?”贾兰也不及请安,便哭道:“二叔丢了!”王夫人听了这话,便怔了半天,也不言语,便直挺挺的躺倒床上。亏得彩云等在后面扶着,下死的叫醒转来,哭着。见宝钗也是白瞪两眼,袭人等已哭得泪人一般。只有哭着骂贾兰道:“糊涂东西!你同二叔在一处,怎么他就丢了?”贾兰道:“我和二叔在下处是一处吃,一处睡,进了场相离也不远,刻刻在一处的。今儿一早,二叔的卷子早完了,还等我呢。我们两个人一起去交了卷子,一同出来,在龙门口一挤,回头就不见了。我们家接场的人都问我,李贵还说:‘看见的,相离不过数步,怎么一挤就不见了?’现叫李贵等分头的找去。我也带了人,各处号里都找遍了,没有,我所以这时候才回来。”王夫人是哭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;宝钗心里已知八九;袭人痛哭不已;贾蔷等不等吩咐,也是分头而去。可怜荣府的人,个个死多活少,空备了接场的酒饭。贾兰也都忘了辛苦,还要自己找去。倒是王夫人拦住道:“我的儿,你叔叔丢了,还禁得再丢了你么?好孩子,你歇歇去罢。”贾兰哪里肯走,尤氏等苦劝不止。众人中只有惜春心里却明白了,只不好说出来,便问宝钗道:“二哥哥带了玉去了没有?”宝钗道:“这是随身的东西,怎么不带?”惜春听了,便不言语。袭人想起那日抢玉的事来,也是料着那和尚作怪,柔肠几断,珠泪交流,呜呜咽咽哭个不住。追想当年宝玉相待的情分:“有时怄他,他便恼了,也有一种令人回心的好处;那温存体贴,是不用说了。若怄急了他,便赌誓说做和尚,谁知今日却应了这句话了。”不言袭人苦想。却说那天已是四更,并没个信儿。李纨怕王夫人苦坏了,极力劝着回房。众人都跟着伺候,只有邢夫人回去。贾环躲着不敢出来。王夫人叫贾兰去了。一夜无眠。次日天明,虽有家人回来,都说:“没有一处不寻到,实在没有影儿。”于是薛姨妈、薛蝌、史湘云、宝琴、李婶娘等接二连三的过来请安问信。如此一连数日,王夫人哭得饮食不进,命在垂危。忽有家人回道:“海疆来了一人,口称统制大人哪里来的,说我们家的三姑奶奶明日到京了。”王夫人听说探春回京,虽不能解宝玉之愁,那个心略放了些。到了明日,果然探春回来。众人远远接着,见探春出挑得比先前更好了,服采鲜明。看见王夫人形容枯槁,众人眼肿腮红,便也大哭起来。哭了一会,然后行礼。看见惜春道姑打扮,心里很不舒服。又听见宝玉心迷走失,家中多少不顺的事,大家又哭起来。还亏得探春能言,见解亦高,把话来慢慢儿的劝解了好些时,王夫人等略觉好些。至次日,三姑爷也来了,知有这样事,留探春住下劝解。跟探春的丫头、老婆也与众姐妹们相聚,各诉别后情事。从此,上上下下的人,竟是无昼无夜,专等宝玉的信。那一夜五更多天,外头几个家人进来,到二门口报喜。几个小丫头乱跑进来,也不及告诉大丫头了,进了屋子便说:“太太、奶奶们大喜!”王夫人打谅宝玉找着了,便喜欢的站起身来说:“在哪里找着的?快叫他进来。”那人道:“中了第七名举人。”王夫人道:“宝玉呢?”家人不言语。王夫人仍旧坐下。探春便问:“第七名中的是谁?”家人回说:“是宝二爷。”正说着,外头又嚷道:“兰哥儿中了!”那家人赶忙出去,接了报单回禀,见贾兰中了一百三十名。李纨心下自然喜欢,但因不见了宝玉,不敢喜形于色。王夫人见贾兰中了,心下也是喜欢,只想:“若是宝玉也回来,咱们这些人不知怎样乐呢!”独有宝钗心下悲苦,又不好掉泪。众人道喜,说是:“宝玉既有中的命,自然再不会丢的,不过再过两天,必然找的着。”王夫人等想来不错,略有笑容。众人便趁势劝王夫人等多进了些饮食。只见三门外头焙茗乱嚷说:“我们二爷中了举人,是丢不了的了。”众人问道:“怎么见得?”焙茗道:“‘一举成名天下闻’,如今二爷走到哪里,哪里就知道的,谁敢不送来?”里头的众人都说:“这小子虽是没规矩,这句话是不错的。”惜春道:“这样大人了,哪里有走失的?只怕他勘破世情,入了空门,这就难找着他了。”这句话又招的王夫人等都大哭起来。李纨道:“古来成佛作祖成神仙的,果然把爵位富贵都抛了,也多得很。”王夫人哭道:“他若抛了父母,这就是不孝,怎能成佛作祖?”探春道:“大凡一个人,不可有奇处。二哥哥生来带块玉来,都道是好事,这么说起来,都是有了这块玉的不好。若是再有几天不见,我不是叫太太生气,就有些原故了,只好譬如没有生这位哥哥罢了。果然有来头成了正果,也是太太几辈子的修积。”宝钗听了不言语。袭人哪里忍得住,心里一疼,头上一晕,便栽倒了。王夫人看着可怜,命人扶他回去。贾环见哥哥、侄儿中了,又为巧姐的事,大不好意思,只抱怨蔷、芸两个。知道探春回来,此事不肯干休,又不敢躲开,这几天竟是如在荆棘之中。次日,贾兰只得先去谢恩。知道甄宝玉也中了,大家序了同年。提起贾宝玉心迷走失,甄宝玉叹息劝慰。知贡举的将考中的卷子奏闻。皇上一一的披阅,看取中的文章俱是平正通达的。见第七名贾宝玉是金陵籍贯,第一百三十名又是金陵贾兰,皇上传旨询问:“两个姓贾的是金陵人氏,是否贾妃一族?”大臣领命出来,传贾宝玉、贾兰问话。贾兰将宝玉场后迷失的话并将三代陈明,大臣代为转奏。皇上最是圣明仁德,想起贾氏功勋,命大臣查复。大臣便细细的奏明。皇上甚是悯恤,命有司将贾赦犯罪情由,查案呈奏。皇上又看到“海疆靖寇班师善后事宜”一本,奏的是“海晏河清,万民乐业”的事。皇上圣心大悦,命九卿叙功议赏,并大赦天下。贾兰等朝臣散后,拜了座师,并听见朝内有大赦的信,便回了王夫人等。合家略有喜色,只盼宝玉回来。薛姨妈更加喜欢,便要打算赎罪。一日,人报甄老爷同三姑爷来道喜。王夫人便命贾兰出去接待。不多一时,贾兰进来,笑嘻嘻的回王夫人道:“太太们大喜了!甄老爷在朝内听见有旨意,说是大爷爷的罪名免了;珍大爷不但免了罪,仍袭了宁国三等世职;荣国世职,仍是爷爷袭了,俟丁忧服满,仍升工部郎中。所抄家产,全行赏还。二叔的文章,皇上看了甚喜。问知元妃兄弟,北静王还奏说人品亦好,皇上传旨召见。众大臣奏称:‘据伊侄贾兰回称,出场时迷失,现在各处寻访。’皇上降旨,着五营各衙门用心寻访。这旨意一下,请太太们放心,皇上这样圣恩,再没有找不着的。”王夫人等这才大家称贺,喜欢起来。只有贾环等心下着急,四处找寻巧姐。那知巧姐随了刘老老,带着平儿出了城,到了庄上。刘老老也不敢轻亵巧姐,便打扫上房,让给巧姐、平儿住下;每日供给虽是乡村风味,倒也洁净;又有青儿陪着:暂且宽心。那庄上也有几家富户,知道刘老老家来了贾府姑娘,谁不来瞧?都道是天上神仙。也有送菜果的,也有送野味的,倒也热闹。内中有个极富的人家姓周,家财巨万,良田千顷。只有一子,生得文雅清秀,年纪十四岁。他父母延师读书,新近科试,中了秀才。那日他母亲看见巧姐,心里羡慕,自想:“我是庄家人家,哪里配得起这样世家小姐?”只顾呆想。刘老老早看出他的心事来,便说:“你的心事,我知道了,我给你们做个媒罢。”周妈妈笑道:“你别哄我,他们什么人家,肯给我们庄家人?”刘老老道:“说着瞧罢。”于是两人各自走开。刘老老惦记着贾府,叫板儿进城打听。那日恰好到宁荣街,只见有好些车轿在哪里,板儿便在邻近打听,说是:“宁、荣两府复了官,赏还抄的家产,如今府里又要起来了。只是他们的宝玉中了举,不知走到哪里去了。”板儿心里喜欢,便要回去,又见好几匹马到来,在门前下马。只见门上打千儿请安说:“二爷回来了,大喜!大老爷身上安了么?”那位爷笑着道:“好了,又遇恩旨,就要回来了。”还问:“那些人做什么的?”门上回说:“是皇上派官在这里下旨意,叫人领家产。”那位爷便喜喜欢欢的进去。板儿料是贾琏,也不再打听,赶忙回去告诉他外祖母。刘老老听说,喜的眉开眼笑,去给巧姐儿道喜,将板儿的话说了一遍。平儿笑说道:“可是亏了老老这样一办;不然,姑娘也摸不着这好时候儿了。”巧姐更自喜欢。正说着,那送贾琏信的人也回来了,说是:“姑老爷感激得很。叫我一到家,快把姑娘送回去。又赏了我好几两银子。”刘老老听了得意,便叫人赶了两辆车,请巧姐、平儿上车。巧姐等在刘老老家住熟了,反是依依不舍,更有青儿哭着,恨不能留下。刘老老见他不忍相别,便叫青儿跟了进城,一径直奔荣府而来。且说贾琏先前知道贾赦病重,赶到配所,父子相见,痛哭一场,渐渐的好起来。贾琏接着家书,知道家中的事,禀明贾赦回来。走到中途,听得大赦,又赶了两天,今日到家,恰遇颁赏恩旨。里面邢夫人等正愁无人接旨,虽有贾兰,终是年轻。人报琏二爷回来,大家相见,悲喜交集。此时也不及叙话,即到前厅,叩见了。钦命大人问了他父亲好,说:“明日到内府领赏,宁国府第发交居住。”众人起身辞别。贾琏送出门去,见有几辆屯车,家人们不许停歇,正在吵闹。贾琏早知道是巧姐来的车,便骂家人道:“你们这一起糊涂忘八崽子!我不在家,就欺心害主,将姐儿都逼走了;如今人家送来,还要拦阻:必是你们和我有什么仇么?”众家人原怕贾琏回来不依,想来少时才破,岂知贾琏说得更明,心下不懂,只得站着回道:“二爷出门,奴才们有病的,有告假的,都是三爷、蔷大爷、芸二爷作主,不与奴才们相干。”贾琏道:“什么混账东西!我完了事,再和你们说!快把车赶进来!”贾琏进去,见了邢夫人,也不言语。转身到了王夫人哪里,跪下磕了个头,回道:“姐儿回来了,全亏太太周全。环兄弟也不用说他了。只是芸儿这东西,他上回看家就闹乱儿,如今我去了几个月,便闹到这样。回太太的话:这种人,撵了他不往来也使得的!”王夫人道:“王仁这下流种子!为什么也是这样坏?”贾琏道:“太太不用说了,我自有道理。”正说着,彩云等回道:“姐儿进来了。”于是巧姐儿见了王夫人,虽然别不多时,想起那样逃难的景况,不免落下泪来。巧姐儿也便大哭。贾琏忙过来道谢了刘老老。王夫人便拉他坐下,说起那日的话来。贾琏见了平儿,外面不好说别的,心里十分感激,眼中不觉流泪。自此,益发敬重平儿,打算等贾赦回来,要扶平儿为正。此是后话,暂且不提。只说邢夫人正恐贾琏不见了巧姐,必有一番的周折;又听见贾琏在王夫人哪里,心下更是着急:便叫丫头去打听。回来说是巧姐儿同着刘老老在哪里说话儿呢。邢夫人才如梦初觉,知是他们弄鬼,还抱怨王夫人:“调唆的我母子不和。到底不知是那个送信给平儿的?”正问着,只见巧姐同着刘老老,带了平儿,王夫人在后头跟着进来,先把头里的话都说在贾芸、王仁身上,说:“大太太原是听见人说,为的是好事,哪里知道外头的鬼?”邢夫人听了,自觉羞惭;想起王夫人主意不差,心里也服。于是邢、王二夫人彼此倒心下相安了。平儿回了王夫人,带了巧姐,到宝钗哪里来请安,各自提各自的苦处。又说到:“皇上隆恩,咱们家该兴旺起来了。想来宝二爷必回来的。”正说到这句话,只见秋纹慌慌张张的跑来说道:“袭人不好了!”不知何事,且听下回分解。更多精彩内容请关注-伴你听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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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十八回 记微嫌舅兄欺弱女 惊谜语妻妾谏痴人
第一百十八回 记微嫌舅兄欺弱女 惊谜语妻妾谏痴人话说邢、王二夫人听了尤氏一段话,明知也难挽回。王夫人只得说道:“姑娘要行善,这也是前生的夙根,我们也实在拦不住。只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出了家,不成个事体。如今你嫂子说了,准你修行,也是好处。却有一句话要说:那头发可以不剃的,只要自己的心真,那在头发上头呢?你想妙玉也是带发修行的,不知他怎样凡心一动,才闹到那个分儿。姑娘执意如此,我们就把姑娘住的房子便算了姑娘的静室。所有服侍姑娘的人,也得叫他们来问:他若愿意跟的,就讲不得说亲配人;若不愿意跟的,另打主意。”惜春听了,收了泪,拜谢了邢、王二夫人、李纨、尤氏等。王夫人说了,便问彩屏等:“谁愿跟姑娘修行?”彩屏等回道:“太太们派谁就是谁。”王夫人知道不愿意,正在想人。袭人立在宝玉身后,想来宝玉必要大哭,防着他的旧病。岂知宝玉叹道:“真真难得!”袭人心里更自伤悲。宝钗虽不言语,遇事试探,见他执迷不醒,只得暗中落泪。王夫人才要叫了众丫头来问,忽见紫鹃走上前来,在王夫人面前跪下,回道:“刚才太太问跟四姑娘的姐姐,太太看着怎么样?”王夫人道:“这个如何强派得人的?谁愿意,他自然就说出来了。”紫鹃道:“姑娘修行,自然姑娘愿意,并不是别的姐姐们的意思。我有句话回太太:我也并不是拆开姐姐们,各人有各人的心。我服侍林姑娘一场,林姑娘待我,也是太太们知道的,实在恩重如山,无以可报。他死了,我恨不得跟了他去,但只他不是这里的人,我又受主子家的恩典,难以从死。如今四姑娘既要修行,我就求太太们将我派了跟着姑娘,伏侍姑娘一辈子。不知太太们准不准?若准了,就是我的造化了。”邢、王二夫人尚未答言,只见宝玉听到这里,想起黛玉,一阵心酸,眼泪早下来了 。众人方要问他时,他又哈哈的大笑,走上来道:“我不该说的,这紫鹃蒙太太派给我屋里,我才敢说:求太太准了他罢,全了他的好心。”王夫人道:“你头里姊妹出了嫁,还哭得死去活来;如今看见四妹妹要出家,不但不劝,倒说好事。你如今到底是怎么个意思?我索性不明白了。”宝玉道:“四妹妹修行是已经准了的,四妹妹也是一定的主意了。若是真呢,我有一句话告诉太太;若是不定呢,我就不敢混说了。”惜春道:“二哥哥说话也好笑,一个人主意不定,便扭得过太太们来了?我也是像紫鹃的话:容我呢,是我的造化;不容我呢,还有一个死呢,那怕什么?二哥哥既有话,只管说。”宝玉道:“我这也不算什么泄漏了,这也是一定的。我念一首诗给你们听听罢。”众人道:“人家苦得很的时候,你倒来做诗怄人。”宝玉道:“不是做诗,我到过一个地方儿看了来的。你们听听罢。”众人道:“使得,你就念念,别顺着嘴儿胡诌。”宝玉也不分辩,便说道:勘破三春景不长,缁衣顿改昔年妆。可怜绣户侯门女,独卧青灯古佛旁。李纨、宝钗听了,诧异道:“不好了!这个人入了魔了!”王夫人听了这话,点头叹息,便问:“宝玉,你到底是哪里看来的?”宝玉不便说出来,回道:“太太也不必问我,自有见的地方。”王夫人回过味来,细细一想,便更哭起来道:“你说前儿是玩话,怎么忽然有这首诗?罢了,我知道了。你们叫我怎么样呢?我也没有法儿了,也只得由着你们去罢。但只等我合上了眼,各自干各自的就完了。”宝钗一面劝着,这个心比刀搅更甚,也掌不住,便放声大哭起来。袭人已经哭的死去活来,幸亏秋纹扶着。宝玉也不啼哭,也不相劝,只不言语。贾兰、贾环听到这里,各自走开。李纨竭力的解说:“总是宝兄弟见四妹妹修行,他想来是痛极了,不顾前后的疯话,这也作不得准。独有紫鹃的事情,准不准,好叫他起来。”王夫人道:“什么依不依!横竖一个人的主意定了,那也是扭不过来的。可是宝玉说的,也是一定的了。”紫鹃听了磕头。惜春又谢了王夫人。紫鹃又给宝玉、宝钗磕了头。宝玉念声:“阿弥陀佛!难得,难得!不料你倒先好了。”宝钗虽然有把持,也难掌住。只有袭人也顾不得王夫人在上,便痛哭不止,说:“我也愿意跟了四姑娘去修行。”宝玉笑道:“你也是好心,但是你不能享这个清福的。”袭人哭道:“这么说,我是要死的了?”宝玉听到这里,倒觉伤心,只是说不出来。因时已五更,宝玉请王夫人安歇。李纨等各自散去。彩屏等暂且伏侍惜春回去,后来指配了人家;紫鹃终身伏侍,毫不改初:此是后话。且言贾政扶了贾母灵柩,一路南行,因遇着班师的兵将船只过境,河道拥挤,不能速行,在道实在心焦。幸喜遇见了海疆的官员,闻得镇海统制钦召回京,想来探春一定回家,略略解些烦心;只打听不出起程的日期,心里又是烦躁。想到盘费算来不敷,不得已写书一封,差人到赖尚荣任上借银五百,叫人沿途迎来,应付需用。过了数日,贾政的船才行得十数里,那家人回来,迎上船只,将赖尚荣的禀启呈上。书内告了多少苦处,备上白银五十两。贾政看了大怒,即命家人:“立刻送还,将原书发回,叫他不必费心!”那家人无奈,只得回到赖尚荣任所。赖尚荣接到原书、银两,心中烦闷,知事办得不周到,又添了一百,央来人带回,帮着说些好话。岂知那人不肯带回,撂下就走。赖尚荣心下不安,立刻修书到家,回明他父亲,叫他设法告假,赎出身来。于是赖家托了贾蔷、贾芸等,在王夫人面前乞恩放出。贾蔷明知不能,过了一日,假说王夫人不依的话,回复了。赖家一面告假;一面差人到赖尚荣任上,叫他告病辞官。王夫人并不知道。那贾芸听见贾蔷的假话,心里便没想头。连日在外又输了好些银钱,无所抵偿,便和贾环借贷。贾环本是一个钱没有的,虽是赵姨娘有些积蓄,早被他弄光了,那能照应人家。便想起凤姐待他刻薄,趁着贾琏不在家,要摆布巧姐出气。遂把这个当叫贾芸来上,故意的埋怨贾芸道:“你们年纪又大,放着弄银钱的事又不敢办,倒和我没有钱的人商量。”贾芸道:“三叔,你这话说的倒好笑。咱们一块儿玩,一块儿闹,哪里有有钱的事?”贾环道:“不是前儿有人说是外藩要买个偏房,你们何不和王大舅商量,把巧姐说给他呢?”贾芸道:“叔叔,我说句招你生气的话,外藩花了钱买人,还想能和咱们走动么?”贾环在贾芸耳边说了些话。贾芸虽然点头,只道贾环是小孩子的话,也不当事。恰好王仁走来,说道:“你们两个人商量些什么,瞒着我吗?”贾芸便将贾环的话附耳低言的说了。王仁拍手道:“这倒是一宗好事,又有银子。只怕你们不能,若是你们敢办,我是亲舅舅,做得主的。只要环老三在大太太跟前那么一说,我找邢大舅再一说,太太们问起来,你们打伙儿说好就是了。”贾环等商议定了,王仁便去找邢大舅;贾芸便去回邢、王二夫人,说得锦上添花。王夫人听了,虽然入耳,只是不信。邢夫人听得邢大舅知道,心里愿意,便打发人找了邢大舅来问他。那邢大舅已经听了王仁的话,又可分肥,便在邢夫人跟前说道:“若说这位郡王,是极有体面的。若应了这门亲事,虽说不是正配,管保一过了门,姐夫的官早复了,这里的声势又好了。”邢夫人本是没主意的人,被傻大舅一番假话哄得心动。请了王仁来一问,更说得热闹。于是邢夫人倒叫人出去追着贾芸去说。王仁即刻找了人,去到外藩公馆说了。那外藩不知底细,便要打发人来相看。贾芸又钻了相看的人,说明:“原是瞒着合宅的,只说是王府相亲。等到成了,他祖母作主,亲舅舅的保山,是不怕的。”那相看的人应了。贾芸便送信与邢夫人,并回了王夫人。那李纨、宝钗等不知原故,只道是件好事,也都欢喜。那日果然来了几个女人,都是艳妆丽服。邢夫人接了进去,叙了些闲话。本知那来人是个诰命,也不敢怠慢。邢夫人因事未定,也没有和巧姐说明,只说有亲戚来瞧,叫他去见。巧姐到底是个小孩子,那管这些,便跟了奶妈过来。平儿不放心,也跟着来。只见有两个宫人打扮的,见了巧姐,便浑身上下一看,更又起身来拉着巧姐的手又瞧了一遍,略坐了一坐就走了。倒把巧姐看得羞臊,回到房中纳闷,想来没有这门亲戚,便问平儿。平儿先看见来头,却也猜着八九:“必是相亲的。但是二爷不在家,大太太作主,到底不知是那府里的。若说是对头亲,不该这样相看。瞧那几个人的来头,不像是本支王府,好像是外头路数。如今且不必和姑娘说明,且打听明白再说。”平儿心下留神打听,那些丫头、婆子都是平儿使过的,平儿一问,所有听见外头的风声都告诉了。平儿便吓的没了主意,虽不和巧姐说,便赶着去告诉了李纨、宝钗,求他二人告诉王夫人。王夫人知道这事不好,便和邢夫人说知。怎奈邢夫人信了兄弟并王仁的话,反疑心王夫人不是好意,便说:“孙女儿也大了,现在琏儿不在家,这件事我还做得主。况且他亲舅爷爷和他亲舅舅打听的,难道倒比别人不真么?我横竖是愿意的,倘有什么不好,我和琏儿也抱怨不着别人。”王夫人听了这些话,心下暗暗生气,勉强说些闲话,便走了出来,告诉了宝钗,自己落泪。宝玉劝道:“太太别烦恼,这件事我看来是不成的。这又是巧姐儿命里所招,只求太太不管就是了。”王夫人道:“你一开口就是疯话。人家说定了,就要接过去。若依平儿的话,你琏二哥哥不抱怨我么?别说自己的侄孙女儿,就是亲戚家的,也是要好才好。邢姑娘是我们作媒的,配了你二大舅子,如今和和顺顺的过日子,不好么?那琴姑娘,梅家娶了去,听见说是丰衣足食的,很好。就是史姑娘,是他叔叔的主意,头里原好,如今姑爷痨病死了,你史妹妹立志守寡,也就苦了。若是巧姐儿错给了人家儿,可不是我的心坏?”正说着,平儿过来瞧宝钗,并探听邢夫人的口气。王夫人将邢夫人的话说了一遍。平儿呆了半天,跪下求道:“巧姐儿终身,全仗着太太。若信了人家的话,不但姑娘一辈子受了苦,便是琏二爷回来,怎么说呢?”王夫人道:“你是个明白人,起来听我说:巧姐儿到底是大太太孙女儿,他要作主,我能够拦他么?”宝玉劝道:“无妨碍的,只要明白就是了。”平儿生怕宝玉疯癫嚷出来,也并不言语,回了王夫人,竟自去了。这里王夫人想到烦闷,一阵心痛,叫丫头扶着,勉强回到自己房中躺下,不叫宝玉、宝钗过来,说睡睡就好的。自己却也烦闷,听见说李婶娘来了,也不及接待。只见贾兰进来请了安,回道:“今早爷爷哪里打发人带了一封书子来,外头小子们传进来的。我母亲接了,正要过来,因我老娘来了,叫我先呈给太太瞧,回来我母亲就过来回太太。还说我老娘要过来呢。”说着,一面把书子呈上。王夫人一面接书,一面问道:“你老娘来作什么?”贾兰道:“我也不知道。我只听见我老娘说,我三姨儿的婆婆家有什么信儿来了。”王夫人听了,想起来还是前次给甄宝玉说了李绮,后来放定下茶,想来此时甄家要娶过门,所以李婶娘来商量这件事情,便点点头儿。一面拆开书信,见上面写着道:近因沿途俱系海疆凯旋船只,不能迅速前行。闻探姐随翁婿来都,不知曾有信否?前接到琏侄手禀,知大老爷身体欠安,亦不知已有确信否?宝玉、兰儿场期已近,务须实心用功,不可怠惰。老太太灵柩抵家,尚需时日。我身体平善,不必挂念。此谕宝玉等知道。月日手书。蓉儿另禀。王夫人看了,仍旧递给贾兰,说:“你拿去给你二叔叔瞧瞧,还交给你母亲罢。”正说着,李纨同李婶娘过来,请安问好毕,王夫人让了坐。李婶娘便将甄家要娶李绮的话说了一遍。大家商议了一会子。李纨因问王夫人道:“老爷的书子,太太看过了么?”王夫人道:“看过了。”贾兰便拿着给他母亲瞧。李纨看了道:“三姑娘出了门好几年,总没有来。如今要回京了,太太也放了好些心。”王夫人道:“我本是心痛,看见探丫头要回来了,心里略好些,只是不知几时才到。”李婶娘便问了贾政在路好。李纨因向贾兰道:“哥儿瞧见了?场期近了,你爷爷惦记的什么似的。你快拿了去给二叔叔瞧去罢。”李婶娘道:“他们爷儿两个又没进过学,怎么能下场呢?”王夫人道:“他爷爷做粮道的起身时,给他们爷儿两个援了例监了。”李婶娘点头。贾兰一面拿着书子出来,来找宝玉。却说宝玉送了王夫人去后,正拿着《秋水》一篇在哪里细玩。宝钗从里间走出,见他看的得意忘言,便走过来一看,见是这个,心里着实烦闷。细想:“他只顾把这些出世离群的话当作一件正经事,终久不妥。”看他这种光景,料劝不过来,便坐在宝玉旁边,怔怔的瞅着。宝玉见他这般,便道:“你这又是为什么?”宝钗道:“我想你我既为夫妇,你便是我终身的倚靠,却不在情欲之私。论起荣华富贵,原不过是过眼烟云。但自古圣贤,以人品根柢为重……”宝玉也没听完,把那本书搁在旁边,微微的笑道:“据你说‘人品根柢’,又是什么‘古圣贤’,你可知古圣贤说过‘不失其赤子之心’?那赤子有什么好处,不过是无知无识,无贪无忌。我们生来已陷溺在贪嗔痴爱中,犹如污泥一般,怎么能跳出这般尘网?如今才晓得‘聚散浮生’四字,古人说了,不曾提醒一个。既要讲到人品根柢,谁是到那太初一步地位的?”宝钗道:“你既说‘赤子之心’,古圣贤原以忠孝为赤子之心,并不是遁世离群、无关无系为赤子之心。尧、舜、禹、汤、周、孔时刻以救民济世为心,所谓赤子之心,原不过是‘不忍’二字。若你方才所说的忍于抛弃天伦,还成什么道理?”宝玉点头笑道:“尧、舜不强巢、许,武、周不强夷、齐。”宝钗不等他说完,便道:“你这个话益发不是了。古来若都是巢、许、夷、齐,为什么如今人又把尧、舜、周、孔称为圣贤呢?况且你自比夷、齐,更不成话。夷、齐原是生在殷商末世,有许多难处之事,所以才有托而逃。当此圣世,咱们世受国恩,祖父锦衣玉食;况你自有生以来,自去世的老太太,以及老爷、太太,视如珍宝。你方才所说,自己想一想,是与不是?”宝玉听了,也不答言,只有仰头微笑。宝钗因又劝道:“你既理屈词穷,我劝你从此把心收起,好好的用用功,但能博得一第,便是从此而止,也不枉天恩祖德了。”宝玉点了点头,叹了口气,说道:“第一呢,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。倒是你这个‘从此而止’,‘不枉天恩祖德’,却还不离其宗。”宝钗未及答言,袭人过来说道:“刚才二奶奶说的古圣先贤,我们也不懂。我只想着我们这些人,从小儿辛辛苦苦跟着二爷,不知陪了多少小心,论起理来原该当的,但只二爷也该体谅体谅。况且二奶奶替二爷在老爷、太太跟前行了多少孝道,就是二爷不以夫妻为事,也不可太辜负了人心。至于神仙那一层,更是谎话,谁见过有走到凡间来的神仙呢?哪里来的这么个和尚,说了些混话,二爷就信了真。二爷是读书的人,难道他的话比老爷、太太还重么?”宝玉听了,低头不语。袭人还要说时,只听外面脚步声响,隔着窗户问道:“二叔在屋里呢么?”宝玉听了是贾兰的声音,便站起来笑道:“你进来罢。”宝钗也站起来。贾兰进来,笑容可掬的给宝玉、宝钗请了安,问了袭人的好。袭人也问了好。便把书子呈给宝玉瞧。宝玉接在手中看了,便道:“你三姑姑要回来了?”贾兰道:“爷爷既如此写,自然是回来的了。”宝玉点头不语,默默如有所思。贾兰便问:“叔叔看见了?爷爷后头写着,叫咱们好生念书呢。叔叔这程子只怕总没作文章罢?”宝玉笑道:“我也要作几篇熟一熟手,好去诓这个功名。”贾兰道:“叔叔既这样,就拟几个题目,我跟着叔叔作作,也好进去混场。别到那时交了白卷子,惹人笑话:不但笑话我,人家连叔叔都要笑话了。”宝玉道:“你也不至如此。”说着,宝钗命贾兰坐下。宝玉仍坐在原处,贾兰侧身坐下。两个谈了一会文,不觉喜动颜色。宝钗见他爷儿两个谈得高兴,便仍进屋里去了,心中细想:“宝玉此时光景,或者醒悟过来了。只是刚才说话,他把那‘从此而止’四字单单的许可,这又不知是什么意思了。”宝钗尚自犹豫。惟有袭人看他爱讲文章,提到下场,更又欣然,心里想道:“阿弥陀佛!好容易讲《四书》似的才讲过来了。”这里宝玉和贾兰讲文,莺儿沏过茶来。贾兰站起来接了,又说了一会子下场的规矩,并请甄宝玉在一处的话。宝玉也甚似愿意。一时贾兰回去,便将书子留给宝玉了。那宝玉看着书子,笑嘻嘻走进来,递给麝月收了。便出来将那本《庄子》收了,把几部向来最得意的如《参同契》、《元命苞》、《五灯会元》之类,叫出麝月、秋纹、莺儿等都搬了搁在一边。宝钗见他这番举动,甚为罕异,因欲试探他,便笑问道:“不看他倒是正经,但又何必搬开呢?”宝玉道:“如今才明白过来了,这些书都算不得什么。我还要一火焚之,方为干净。”宝钗听了,更欣喜异常。只听宝玉口中微吟道:“内典语中无佛性,金丹法外有仙舟。”宝钗也没很听真,只听得“无佛性”、“有仙舟”几个字,心中转又狐疑,且看他作何光景。宝玉便命麝月、秋纹等收拾一间静室,把那些语录、名稿及应制诗之类都找出来,搁在静室中,自己却当真静静的用起功来。宝钗这才放了心。那袭人此时真是闻所未闻,见所未见,便悄悄的笑着向宝钗道:“到底奶奶说话透彻,只一路讲究,就把二爷劝明白了。就只可惜迟了一点儿,临场太近了。”宝钗点头微笑道:“功名自有定数,中与不中,倒也不在用功的迟早。但愿他从此一心巴结正路,把从前那些邪魔永不沾染,就是好了。”说到这里,见房里无人,便悄说道:“这一番悔悟过来固然很好,但只一件:怕又犯了前头的旧病,和女孩儿们打起交道来,也是不好。”袭人道:“奶奶说的也是。二爷自从信了和尚,才把这些姐妹冷淡了;如今不信和尚,真怕又要犯了前头的旧病呢!我想奶奶和我,二爷原不大理会。紫鹃去了,如今只他们四个:这里头就是五儿有些个狐媚子,听见说,他妈求了大奶奶和奶奶,说要讨出去给人家儿呢,但是这两天到底在这里呢;麝月、秋纹虽没别的,只是二爷那几年也都有些顽顽皮皮的;如今算来,只有莺儿,二爷倒不大理会,况且莺儿也稳重。我想倒茶弄水,只叫莺儿带着小丫头们伏侍就够了,不知奶奶心里怎么样?”宝钗道:“我也虑的是这个,你说的倒也罢了。”从此便派莺儿带着小丫头伏侍。那宝玉却也不出房门,天天只差人去给王夫人请安。王夫人听见他这番光景,那一种欣慰之情,更不待言了。到了八月初三这一日,正是贾母的冥寿。宝玉早晨过来磕了头,便回去,仍到静室中去了。饭后,宝钗、袭人等都和姊妹们跟着邢、王二夫人在前面屋里说闲话儿。宝玉自在静室,冥心危坐。忽见莺儿端了一盘瓜果进来,说:“太太叫人送来给二爷吃的,这是老太太的克什。”宝玉站起来答应了,复又坐下,便道:“搁在哪里罢。”莺儿一面放下瓜果,一面悄悄向宝玉道:“太太哪里夸二爷呢。”宝玉微笑。莺儿又道:“太太说了:二爷这一用功,明儿进场中了出来,明年再中了进士,作了官,老爷、太太可就不枉了盼二爷了。”宝玉也只点头微笑。莺儿忽然想起那年给宝玉打络子的时候宝玉说的话来,便道:“真要二爷中了,那可是我们姑奶奶的造化了。二爷还记得那一年在园子里,不是二爷叫我打梅花络子时说的:我们姑奶奶后来带着我不知到那一个有造化的人家儿去呢!如今二爷可是有造化的罢咧。”宝玉听到这里,又觉尘心一动。连忙敛神定息,微微的笑道:“据你说来,我是有造化的,你们姑娘也是有造化的,你呢?”莺儿把脸飞红了,勉强笑道:“我们不过当丫头一辈子罢咧,有什么造化呢?”宝玉笑道:“果然能够一辈子是丫头,你这个造化比我们还大呢。”莺儿听见这话,似乎又是疯话了,恐怕自己招出宝玉的病根来,打算着要走。只见宝玉笑着说道:“傻丫头,我告诉你罢。”未知宝玉又说出什么话来,且听下回分解。更多精彩内容请关注-伴你听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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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十七回 阻超凡佳人双护玉 欣聚党恶子独承家
第一百十七回 阻超凡佳人双护玉 欣聚党恶子独承家话说王夫人打发人来叫宝钗过去商量,宝玉听见说是和尚在外头,赶忙的独自一人走到前头,嘴里乱嚷道:“我的师父在哪里?”叫了半天,并不见有和尚,只得走到外面,见李贵将和尚拦住,不放他进来。宝玉便说道:“太太叫我请师父进去。”李贵听了,松了手,那和尚便摇摇摆摆的进来。宝玉看见那僧的形状与他死去时所见的一般,心里早有些明白了,便上前施礼,连叫:“师父,弟子迎候来迟。”那僧说:“我不要你们接待,只要银子拿了来,我就走。”宝玉听来,又不像有道行的话。看他满头癞疮,浑身腌臜破烂,心里想道:“自古说‘真人不露相,露相不真人’。也不可当面错过,我且应了他谢银,并探探他的口气。”便说道:“师父不必性急,现在家母料理,请师父坐下,略等片刻。弟子请问师父:可是从太虚幻境而来?”那和尚道:“什么幻境!不过是来处来,去处去罢了。我是送还你的玉来的。我且问你:那玉是从哪里来的?”宝玉一时对答不来。那僧笑道:“你自己的来路还不知,便来问我!”宝玉本来颖悟,又经点化,早把红尘看破,只是自己的底里未知。一闻那僧问起玉来,好像当头一棒,便说道:“你也不用银子的,我把那玉还你罢。”那僧笑道:“也该还我了。”宝玉也不答言,往里就跑,走到自己院内,见宝钗、袭人等都到王夫人哪里去了,忙向自己床边取了那玉,便走出来。迎面碰见了袭人,撞了一个满怀,把袭人唬了一跳,说道:“太太说,你陪着和尚坐着很好。太太在哪里打算送他些银两。你又回来做什么?”宝玉道:“你快去回太太说,不用张罗银子了,我把这玉还了他就是了。”袭人听说,即忙拉住宝玉道:“这断使不得的!那玉就是你的命,若是他拿了去,你又要病着了。”宝玉道:“如今再不病的了,我已经有了心了,要那玉何用?”摔脱袭人,便想要走。袭人急的赶着嚷道:“你回来!我告诉你一句话。”宝玉回过头来道:“没有什么说的了。”袭人顾不得什么,一面赶着跑,一面嚷道:“上回丢了玉,几乎没有把我的命要了。刚刚儿的有了,他拿了去,你也活不成,我也活不成了。你要还他,除非是叫我死了。”说着,赶上一把拉住。宝玉急了,道:“你死也要还,你不死也要还。”狠命的把袭人一推,抽身要走。怎奈袭人两只手绕着宝玉的带子不放,哭着喊着坐在地下。里面的丫头听见,连忙赶来,瞧见他两个人的神情不好。只听见袭人哭道:“快告诉太太去!宝二爷要把那玉去还和尚呢!”丫头赶忙飞报王夫人。那宝玉更加生气,用手来掰开了袭人的手。幸亏袭人忍痛不放。紫鹃在屋里听见宝玉要把玉给人,这一急比别人更甚,把素日冷淡宝玉的主意都忘在九霄云外了,连忙跑出来,帮着抱住宝玉。那宝玉虽是个男人,用力摔打,怎奈两个人死命的抱住不放,也难脱身,叹口气道:“为一块玉,这样死命的不放。若是我一个人走了,你们又怎么样?”袭人、紫鹃听了这话,不禁嚎啕大哭起来。正在难分难解,王夫人、宝钗急忙赶来,见是这样形景,王夫人便哭着喝道:“宝玉,你又疯了!”宝玉见王夫人来了,明知不能脱身,只得陪笑道:“这当什么!又叫太太着急。他们总是这样大惊小怪。我说那和尚不近人情,他必要一万银子,少一个不能。我生气进来,拿了这玉还他,就说是假的,要这玉干什么?他见我们不稀罕这玉,便随意给他些,就过去了。”王夫人道:“我打谅真要还他,这也罢了。为什么不告诉明白了他们,叫他们哭哭喊喊的像什么?”宝钗道:“这么说呢,倒还使得;要是真拿这玉给他,那和尚有些古怪,倘或一给了他,又闹到家口不宁,岂不是不成事了么?至于银钱呢,就把我的头面折变了,也还够了呢。”王夫人听了,道:“也罢了,且就这么办罢。”宝玉也不回答。只见宝钗走上来,在宝玉手里拿了这玉,说道:“你也不用出去,我合太太给他钱就是了。”宝玉道:“玉不还他也使得,只是我还得当面见他一见才好。”袭人等仍不肯放手。到底宝钗明决,说:“放了手,由他去就是了。”袭人只得放手。宝玉笑道:“你们这些人,原来重玉不重人哪!你们既放了我,我便跟着他走了,看你们就守着那块玉怎么样!”袭人心里又着急起来,仍要拉他,只碍着王夫人和宝钗的面前,又不好太露轻薄。恰好宝玉一撒手就走了。袭人忙叫小丫头在三门口传了焙茗等:“告诉外头照应着二爷,他有些疯了。”小丫头答应了出去。王夫人、宝钗等进来坐下,问起袭人来由,袭人便将宝玉的话细细说了。王夫人、宝钗甚是不放心,又叫人出去,吩咐众人伺候,听那和尚说些什么。回来,小丫头传话进来回王夫人道:“二爷真有些疯了。外头小厮们说:里头不给他玉,他也没法儿;如今身子出来了,求那和尚带了他去。”王夫人听了,说道:“这还了得!那和尚说什么来着?”小丫头回道:“和尚说,要玉不要人。”宝钗道:“不要银子了么?”小丫头道:“没听见说。后来和尚合二爷两个人说着笑着,有好些话,外头小厮们都不大懂。”王夫人道:“糊涂东西!听不出来,学是自然学得来的。”便叫小丫头:“你把那小厮叫进来。”小丫头连忙出去叫进那小厮,站在廊下,隔着窗户请了安。王夫人便问道:“和尚和二爷的话,你们不懂,难道学也学不来吗?”那小厮回道:“我们只听见说什么‘大荒山’,什么‘青埂峰’,又说什么‘太虚境’、‘斩断尘缘’这些话。”王夫人听着也不懂。宝钗听了,唬得两眼直瞪,半句话都没有了。正要叫人出去拉宝玉进来,只见宝玉笑嘻嘻的进来说:“好了,好了。”宝钗仍是发怔。王夫人道:“你疯疯癫癫的说的是什么?”宝玉道:“正经话,又说我疯癫。那和尚与我原认得的,他不过也是要来见我一见,他何尝是真要银子呢?也只当化个善缘就是了。所以说明了,他自己就飘然而去了。这可不是好了么?”王夫人不信,又隔着窗户问那小厮。那小厮连忙出去问了门上的人,进来回说:“果然和尚走了,说:‘请太太们放心,我原不要银子。’只要宝二爷时常到他哪里去去就是了。诸事只要随缘,自有一定的道理。”王夫人道:“原来是个好和尚。你们曾问他住在哪里?”小厮道:“门上的说,他说来着,我们二爷知道的。”王夫人便问宝玉:“他到底住在哪里?”宝玉笑道:“这个地方儿,说远就远,说近就近。”宝钗不待说完,便道:“你醒醒儿罢,别尽着迷在里头。现在老爷、太太就疼你一个人,老爷还吩咐叫你干功名上进呢!”宝玉道:“我说的不是功名么?你们不知道‘一子出家,七祖升天’?”王夫人听到这里,不觉伤起心来,说:“我们的家运怎么好!一个四丫头口口声声要出家,如今又添出一个来了。我这样的日子过他做什么?”说着,放声大哭。宝钗见王夫人伤心,只得上前苦劝。宝玉笑道:“我说了一句玩话儿,太太又认起真来了。”王夫人止住哭声道:“这些话也是混说的么?”正闹着,只见丫头来回话:“琏二爷回来了,颜色大变,说请太太回去说话。”王夫人又吃了一惊,说道:“将就些叫他进来罢,小婶子也是旧亲,不用回避了。”贾琏进来见了王夫人,请了安。宝钗迎着,也问了贾琏的安。贾琏回道:“刚才接了我父亲的书信,说是病重的很,叫我就去,迟了恐怕不能见面。”说到这里,眼泪便掉下来了。王夫人道:“书上写的是什么病?”贾琏道:“写的是感冒风寒起的,如今竟成了痨病了,现在危急,专差一个人连日连夜赶来的,说如若再耽搁一两天,就不能见面了。故来回太太,侄儿必得就去才好。只是家里没人照管。蔷儿、芸儿虽说糊涂,到底是个男人,外头有了事来,还可传个话。侄儿家里倒没有什么事。秋桐是天天哭着喊着,不愿意在这里,侄儿叫了他娘家的人来领了去了,倒省了平儿好些气。虽是巧姐没人照应,还亏平儿的心不很坏。姐儿心里也明白,只是性气比他娘还刚硬些,求太太时常管教管教他。”说着,眼圈儿一红,连忙把腰里拴槟榔荷包的小绢子拉下来擦眼。王夫人道:“放着他亲祖母在哪里,托我做什么?”贾琏轻轻的说道:“太太要说这个话,侄儿就该活活儿的打死了。没什么说的,总求太太始终疼侄儿就是了。”说着,就跪下来了。王夫人也眼圈儿红了,说:“你快起来,娘儿们说话儿,这是怎么说!只是一件:孩子也大了,倘或你父亲有个一差二错,又耽搁住了。或者有个门当户对的来说亲,还是等你回来,还是你太太作主?”贾琏道:“现在太太们在家,自然是太太们做主,不必等我。”王夫人道:“你要去,就写了禀帖,给二老爷送个信,说家下无人,你父亲不知怎样,快请二老爷将老太太的大事早早的完结,快快回来。”贾琏答应了“是”,正要走出去,复转回来,回说道:“咱们家的家下人,家里还够使唤。只是园里没有人,太空了。包勇又跟了他们老爷去了。姨太太住的房子,薛二爷已搬到自己的房子内住了。园里一带屋子都空着,忒没照应,还得太太叫人常查看查看。那栊翠庵原是咱们家的地基,如今妙玉不知哪里去了,所有的跟随他的当家女尼不敢自己作主,要求府里一个人管理管理。”王夫人道:“自己的事还闹不清,还搁得住外头的事么?这句话好歹别叫四丫头知道;若是他知道了,又要吵着出家的念头出来了。你想咱们家什么样的人家?好好的姑娘出家,还了得!”贾琏道:“太太不提起,侄儿也不敢说。四妹妹到底是东府里的,又没有父母,他亲哥哥又在外头,他亲嫂子又不大说的上话。侄儿听见要寻死觅活了好几次。他既是心里这么着的了,若是牛着他,将来倘或认真寻了死,比出家更不好了。”王夫人听了,点头道:“这件事真真叫我也难担,我也做不得主,由他大嫂子去就是了。”贾琏又说了几句,才出来。叫了众家人来,交代清楚;写了书;收拾了行装。平儿等不免叮咛了好些话。只有巧姐儿惨伤的了不得。贾琏又欲托王仁照应,巧姐到底不愿意;听见外头托了芸、蔷二人,心里更不受用:嘴里却说不出来。只得送了他父亲,谨谨慎慎的随着平儿过日子。丰儿、小红因凤姐去世,告假的告假,告病的告病。平儿意欲接了家中一个姑娘来:一则给巧姐作伴,二则可以带着他。遍想无人,只有喜鸾、四姐儿是贾母旧日锺爱的。偏偏四姐儿新近出了嫁了;喜鸾也有了人家儿,不日就要出阁。也只得罢了。且说贾芸、贾蔷送了贾琏,便进来见了邢、王二夫人。他两个倒替着在外书房住下,日间便与家人厮闹,有时找了几个朋友吃个车箍辘会,甚至聚赌。里头哪里知道。一日,邢大舅、王仁来,瞧见了贾芸、贾蔷住在这里,知他热闹,也就借着照看的名儿,时常在外书房设局赌钱喝酒。所有几个正经的家人,贾政带了几个去,贾琏又跟去了几个,只有那赖、林诸家的儿子、侄儿。那些少年托着老子娘的福吃喝惯了的,那知当家立计的道理;况且他们长辈都不在家,便是没笼头的马了;又有两个旁主人怂恿:无不乐为。这一闹,把个荣国府闹得没上没下,没里没外。那贾蔷还想勾引宝玉,贾芸拦住道:“宝二爷那个人没运气的,不用惹他。那一年我给他说了一门子绝好的亲:父亲在外头做税官,家里开几个当铺,姑娘长的比仙女儿还好看。我巴巴儿的细细的写了一封书子给他,谁知他没造化。”说到这里,瞧了瞧左右无人,又说:“他心里早和咱们这个二婶娘好上了。你没听见说,还有一个林姑娘呢,弄的害了相思病死的,谁不知道?这也罢了,各自的姻缘罢咧。谁知他为这件事倒恼了我了,总不大理。他打谅谁必是借谁的光儿呢!”贾蔷听了,点点头,才把这个心歇了。他两个还不知道宝玉自会那和尚以后,他已欲断尘缘。虽然在王夫人跟前不敢任性,已与宝钗、袭人等皆不大款洽了。那些丫头不知道,还要逗他,宝玉哪里看得到眼里。他也并不将家事放在心里。时常王夫人、宝钗劝他念书,他便假作攻书;一心想着那个和尚引他到那仙境的机关,心目中触处皆为俗人。却在家难受,闲来倒与惜春闲讲。他们两个人讲得上了,那种心更加重了几分,哪里还管贾环、贾兰等。那贾环为他父亲不在家,赵姨娘已死,王夫人不大理会,他便入了贾蔷一路。倒是彩云时常规劝,反被贾环辱骂。玉钏儿见宝玉疯癫更甚,早和他娘说了,要求着出去。如今宝玉、贾环他哥儿两个,各有一种脾气,闹得人人不理。独有贾兰跟着他母亲上紧攻书,作了文字,送到学里请教代儒。因近来代儒老病在床,只得自己刻苦。李纨是素来沉静的,除请王夫人的安,会会宝钗,馀者一步不走,只有看着贾兰攻书。所以荣府住的人虽不少,竟是各自过各自的,谁也不肯做谁的主。贾环、贾蔷等愈闹的不像事了,甚至偷典偷卖,不一而足。贾环更加宿娼滥赌,无所不为。一日,邢大舅、王仁都在贾家外书房喝酒,一时高兴,叫了几个陪酒的来,唱着喝着劝酒。贾蔷便说:“你们闹的太俗,我要行个令儿。”众人道:“使得。”贾蔷道:“咱们月字流觞罢。我先说起‘月’字,数到那个,便是那个喝酒,还要酒面、酒底,须得依着令官,不依者罚三大杯。”众人都依了。贾蔷喝了一杯令酒,便说:“‘飞羽觞而醉月’。”顺饮数到贾环。贾蔷道:“酒面要个‘桂’字。”贾环便说道:“‘冷露无声湿桂花’。酒底呢?”贾蔷道:“说个‘香’字。”贾环道:“‘天香云外飘’。”邢大舅说道:“没趣,没趣。你又懂得什么字了?也假斯文起来。这不是取乐,竟是怄人了。咱们都蠲了,倒是搳拳,输家喝,输家唱,叫作‘苦中苦’。若是不会唱的,说个笑话儿也使得,只要有趣。”众人都道:“使得。”于是乱搳起来。王仁输了,喝了一杯,唱了一个。众人道:“好!”又搳起来了,是个陪酒的输了,唱了一个什么“小姐小姐多丰采”。以后邢大舅输了,众人要他唱曲儿。他道:“我唱不上来,我说个笑话儿罢。”贾蔷道:“若说不笑人,仍要罚的。”邢大舅就喝了一杯,说道:“诸位听着:村庄上有一座元帝庙,旁边有个土地祠。那元帝老爷常叫土地来说闲话儿。一日,元帝庙里被了盗,便叫土地去查访。土地禀道:‘这地方没有贼的,必是神将不小心,被外贼偷了东西去。’元帝道:‘胡说!你是土地,失了盗,不问你,问谁去呢?你倒不去拿贼,反说我的神将不小心吗?’土地禀道:‘虽说是不小心,到底是庙里的风水不好。’元帝道:‘你倒会看风水么?’土地道:‘待小神看看。’那土地向各处瞧了一会,便来回禀道:‘老爷坐的身子背后,两扇红门就不谨慎。小神坐的背后是砌的墙,自然东西丢不了。以后老爷的背后也改了墙就好了。’元帝老爷听来有理,便叫神将派人打墙。众神将叹口气道:‘如今香火一炷也没有,哪里有砖灰、人工来打墙呢?’元帝老爷没法,叫神将作法,却都没有主意。那元帝老爷脚下的龟将军站起来道:‘你们不中用,我有主意:你们将红门拆下来,到了夜里,拿我的肚子堵在这门口,难道当不得一堵墙么?’众神将都说道:‘好!又不花钱,又便当结实。’于是龟将军便当这个差使,竟安静了。岂知过了几天,那庙里又丢了东西。众神将叫了土地来,说道:‘你说砌了墙就不丢东西,怎么如今有了墙还要丢?’那土地道:‘这墙砌的不结实。’众神将道:‘你瞧去。’土地一看,果然是一堵好墙,怎么还有失事?把手摸了一摸,道:‘我打谅是真墙,哪里知道是个假墙。’”众人听了,大笑起来。贾蔷也忍不住的笑说道:“傻大舅,你好!我没有骂你,你为什么骂我?快拿杯来,罚一大杯。”邢大舅喝了,已有醉意。众人又喝了几杯,都醉起来。邢大舅说他姐姐不好,王仁说他妹妹不好,都说的狠狠毒毒的。贾环听了,趁着酒兴,也说凤姐不好:怎样苛刻我们,怎么样踏我们的头。众人道:“大凡做个人,原要厚道些。看凤姑娘仗着老太太,这样的利害,如今焦了尾巴梢子了,只剩了—个姐儿,只怕也要现世现报呢!”贾芸想着凤姐待他不好,又想起巧姐儿见他就哭,也信着嘴儿混说。还是贾蔷道:“喝酒罢,说人家做什么?”那两个陪酒的道:“这位姑娘多大年纪了?长得怎么样?”贾蔷道:“模样儿是好的很的,年纪也有十三四岁了。”那陪酒的说道:“可惜这样人,生在府里这样人家。若生在小户人家,父母兄弟都做了官,还发了财呢。”众人道:“怎么样?”那陪酒的说:“现今有个外藩王爷,最是有情的,要选一个妃子,若合了式,父母兄弟都跟了去,可不是好事儿吗?”众人都不大理会,只有王仁心里略动了一动,仍旧喝酒。只见外头走进赖、林两家的子弟来说:“爷们好乐呀!”众人站起来说道:“老大,老三,怎么这时候才来?叫我们好等!”那两个人说道:“今早听见一个谣言,说是咱们家又闹出事来了,心里着急,赶到里头打听去,并不是咱们。”众人道:“不是咱们就完了,为什么不就来?”那两个说道:“虽不是咱们,也有些干系。你们知道是谁?就是贾雨村老爷。我们今儿进去,看见带着锁子,说要解到三法司衙门里审问去呢!我们见他常在咱们家里来往,恐有什么事,便跟了去打听。”贾芸道:“到底老大用心,原该打听打听。你且坐下喝一杯再说。”两人让了一回,便坐下喝着酒,道:“这位雨村老爷,人也能干,也会钻营,官也不小了,只是贪财,被人家参了个婪索属员的几款。如今的万岁爷是最圣明最仁慈的,独听了一个‘贪’字,或因糟蹋了百姓,或因恃势欺良,是极生气的,所以旨意便叫拿问。若问出来了,只怕搁不住;若是没有的事,那参的人也不便。如今真真是好时候,只要有造化,做个官儿就好。”众人道:“你的哥哥就是有造化的,现做知县,还不好么?”赖家的说道:“我哥哥虽是做了知县,他的行为,只怕也保不住怎么样呢!”众人道:“手也长么?”赖家的点点头儿,便举起杯来喝酒。众人又道:“里头还听见什么新闻?”两人道:“别的事没有,只听见海疆的贼寇拿住了好些,也解到法司衙门里审问。还审出好些贼寇,也有藏在城里的打听消息,抽空儿就劫抢人家。如今知道朝里那些老爷们都是能文能武,出力报效,所到之处,早就消灭了。”众人道:“你听见有在城里的,不知审出咱们家失盗的一案来没有?”两人道:“倒没有听见。恍惚有人说是有个内地里的人,城里犯了事,抢了一个女人下海去了,那女人不依,被这贼寇杀了。那贼寇正要逃出关去,被官兵拿住了,就在拿获的地方正了法了。”众人道:“咱们栊翠庵的什么妙玉,不是叫人抢去?不要就是他罢?”贾环道:“必是他。”众人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贾环道:“妙玉这个东西是最讨人嫌的:他一日家捏酸,见了宝玉就眉开眼笑了;我若见了他,他从不拿正眼瞧我一瞧。真要是他,我才趁愿呢!”众人道:“抢的人也不少,哪里就是他?”贾芸说:“有点信儿:前日有个人说他庵里的道婆做梦,说看见是妙玉叫人杀了。”众人笑道:“梦话算不得。”邢大舅道:“管他梦不梦!咱们快吃饭罢,今夜做个大输赢。”众人愿意,便吃毕了饭,大赌起来。赌到三更多天,只听见里头乱嚷,说是:“四姑娘合珍大奶奶拌嘴,把头发都铰了。赶到邢夫人、王夫人哪里去磕了头,说是要求容他做尼姑呢,送他一个地方儿;若不容他,他就死在眼前。那邢、王两位太太没主意,叫请蔷大爷、芸二爷进去。”贾芸听了,便知是那回看家的时候起的念头,想来是劝不过来的了,便合贾蔷商议道:“太太叫我们进去,我们是做不得主的,况且也不好做主。只好劝去,若劝不住,只好由他们罢。咱们商量了,写封书给琏二叔,便卸了我们的干系了。”两人商量定了主意,进去见了邢、王两位太太,便假意的劝了一回。无奈惜春立意必要出家,就不放他出去,只求一两间净屋子,给他诵经拜佛。尤氏见他两个不肯作主,又怕惜春寻死,自己便硬做主张,说是:“这个不是索性我担了罢,说我做嫂子的容不下小姑子,逼的他出了家了,就完了。若说到外头去呢,断断使不得;若在家里呢,太太们都在这里,算我的主意罢。叫蔷哥儿写封书子给你珍大爷、琏二叔就是了。”贾蔷等答应了。不知邢、王二夫人依与不依,下回分解。更多精彩内容请关注-伴你听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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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十六回 得通灵幻境悟仙缘 送慈柩故乡全孝道
第一百十六回 得通灵幻境悟仙缘 送慈柩故乡全孝道话说宝玉一听麝月的话,身往后仰,复又死去。急得王夫人等哭叫不止。麝月自知失言致祸。此时王夫人等也不及说他。那麝月一面哭着,一面打算主意,心想:“若是宝玉一死,我便自尽,跟了他去。”不言麝月心里的事。且说王夫人等见叫不回来,赶着叫人出来找和尚救治。岂知贾政进内出去时,那和尚已不见了。贾政正在诧异,听见里头又闹,急忙进来,见宝玉又是先前的样子,牙关紧闭,脉息全无。用手在心窝中一摸,尚是温热。贾政只得急忙请医,灌药救治。那知那宝玉的魂魄早已出了窍了。你道死了不成?却原来恍恍惚惚赶到前厅,见那送玉的和尚坐着,便施了礼。那和尚忙站起身来,拉着宝玉就走。宝玉跟了和尚,觉得身轻如叶,飘飘飖飖,也没出大门,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了。行了一程,到了个荒野地方,远远的望见一座牌楼,好像曾到过的。正要问那和尚,只见恍恍惚惚又来了一个女人。宝玉心里想道:“这样旷野地方,那得有如此的丽人?必是神仙下界了。”宝玉想着,走近前来,细细一看,竟有些认得的,只是一时想不起来。见那女人合和尚打了一个照面,就不见了。宝玉一想,竟是尤三姐的样子,越发纳闷:“怎么他也在这里?”又要问时,那和尚早拉着宝玉过了牌楼。只见牌上写着“真如福地”四个大字。两边一副对联,乃是:假去真来真胜假,无原有是有非无。转过牌坊,便是一座宫门。门上也横书着四个大字道:“福善祸淫 ”。又有一副对联,大书云:过去未来,莫谓智贤能打破;前因后果,须知亲近不相逢。宝玉看了,心下想道:“原来如此。我倒要问问因果来去的事了。”这么一想,只见鸳鸯站在哪里,招手儿叫他。宝玉想道:“我走了半日,原不曾出园子,怎么改了样儿了呢?”赶着要合鸳鸯说话,岂知一转眼便不见了,心里不免疑惑起来。走到鸳鸯站的地方儿,乃是一溜配殿,各处都有匾额。宝玉无心去看,只向鸳鸯立的所在奔去。见那一间配殿的门半掩半开,宝玉也不敢造次进去。心里正要问那和尚一声,回过头来,和尚早已不见了。宝玉恍惚见那殿宇巍峨,绝非大观园景象,便立住脚,抬头看那匾额上写着:“引觉情痴”。两边写的对联道:喜笑悲哀都是假,贪求思慕总因痴。宝玉看了,便点头叹息。想要进去找鸳鸯,问他是什么所在。细细想来,甚是熟识,便仗着胆子,推门进去。满屋一瞧,并不见鸳鸯,里头只是黑漆漆的,心下害怕。正要退出,见有十数个大橱,橱门半掩。宝玉忽然想起:“我少时做梦,曾到过这样个地方。如今能够亲身到此,也是大幸。”恍惚间,把找鸳鸯的念头忘了,便仗着胆子,把上首大橱开了橱门一瞧,见有好几本册子,心里更觉喜欢。想道:“大凡人做梦,说是假的,岂知有这梦,便有这事。我常说还要做这个梦再不能的,不料今儿被我找着了。但不知这册子是那个见过的不是?”伸手在上头取了一本,册上写着“金陵十二钗正册”。宝玉拿着一想道:“我恍惚记得是这个,只恨记得不清楚。”便打开头一页看去,见上头有画,但是画迹模糊,再瞧不出来。后面有几行字迹,也不清楚,尚可摹拟,便细细的看去。见有什么玉带上头有个好像‘林’字,心里想道:“莫不是说林妹妹罢?”便认真看去。底下又有“金簪雪里”四字,诧异道:“怎么又像他的名字呢?”复将前后四句合起来一念,道:“也没有什么道理,只是暗藏着他两个名字,并不为奇。独有那‘冷’字、‘叹’字不好。这是怎么解?”想到这里,又啐道:“我是偷着看,若只管呆想起来,倘有人来,又看不成了。”遂往后看,也无暇细玩那画图,只从头看去。看到尾上有几句词,什么“虎兔相逢大梦归”一句,便恍然大悟道:“是了,果然机关不爽,这必是元春姐姐了。若都是这样明白,我要抄了去细玩起来,那些姊妹们的寿夭穷通,没有不知的了。我回去自不肯泄漏,只做一个未卜先知的人,也省了多少闲想。”又向各处一瞧,并没有笔砚。又恐人来,只得忙着看去。只见图上影影有一个放风筝的人儿,也无心去看。急急的将那十二首诗词都看遍了,也有一看便知的,也有一想便得的,也有不大明白的,心下牢牢记着。一面叹息,一面又取那“金陵又副册”一看。看到“堪羡优伶有福,谁知公子无缘”,先前不懂,见上面尚有花席的影子,便大惊痛哭起来。待要往后再看,听见有人说道:“你又发呆了,林妹妹请你呢。”好似鸳鸯的声气,回头却不见人。心中正自惊疑,忽鸳鸯在门外招手。宝玉一见,喜得赶出来,但见鸳鸯在前影影绰绰的走,只是赶不上。宝玉叫道:“好姐姐,等等我。”那鸳鸯并不理,只顾前走。宝玉无奈,尽力赶去。忽见别有一洞天,楼阁高耸,殿角玲珑,且有好些宫女隐约其间。宝玉贪看景致,竟将鸳鸯忘了。宝玉顺步走入一座宫门,内有奇花异卉,却也认不明白。惟有白石花栏围着一棵青草,叶头上略有红色,但不知是何名草,这样矜贵。只见微风动处,那青草已摆摇不休。虽说是一枝小草,又无花朵,其妩媚之态,不禁心动神怡,魂消魄丧。宝玉只管呆呆的看着,只听见旁边有一人说道:“你是哪里来的蠢物,在此窥探仙草!”宝玉听了,吃了一惊,回头看时,却是一位仙女,便施礼道:“我找鸳鸯姐姐,误入仙境,恕我冒昧之罪。请问神仙姐姐:这里是何地方?怎么我鸳鸯姐姐到此,还说是林妹妹叫我?望乞明示。”那人道:“谁知你的姐姐妹妹!我是看管仙草的,不许凡人在此逗留。”宝玉欲待要出来,又舍不得,只得央告道:“神仙姐姐既是那管理仙草的,必然是花神姐姐了。但不知这草有何好处?”那仙女道:“你要知道这草,说起来话长着呢。那草本在灵河岸上,名曰‘绛珠草’。因那时萎败,幸得一个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,得以长生。后来降凡历劫,还报了灌溉之恩,今返归真境。所以警幻仙子命我看管,不令蜂缠蝶恋。”宝玉听了不解,一心疑定必是遇见了花神了,今日断不可当面错过,便问:“管这草的是神仙姐姐了。还有无数名花,必有专管的,我也不敢烦问,只有看管芙蓉花的是那位神仙?”那仙女道:“我却不知,除是我主人方晓。”宝玉便问道:“姐姐的主人是谁?”那仙女道:“我主人是潇湘妃子。”宝玉听了,道:“是了,你不知道,这位妃子就是我的表妹林黛玉。”那仙女道:“胡说!此地乃上界神女之所,虽号为潇湘妃子,并不是娥皇、女英之辈,何得与凡人有亲?你少来混说,瞧着叫力士打你出去。”宝玉听了发怔,只觉自形秽浊。正要退出,又听见有人赶来,说道:“里面叫请神瑛侍者。”那人道:“我奉命等了好些时,总不见有神瑛侍者过来,你叫我哪里请去?”那一个笑道:“才退去的不是么?”那侍女慌忙赶出来说:“请神瑛侍者回来。”宝玉只道是问别人,又怕被人追赶,只得踉跄而逃。正走时,只见一人手提宝剑,迎面拦住说:“哪里走!”吓得宝玉惊惶无措。仗着胆抬头一看,却不是别人,就是尤三姐。宝玉见了,略定些神,央告道:“姐姐,怎么你也来逼起我来了?”那人道:“你们弟兄没有一个好人:败人名节,破人婚姻。今儿你到这里,是不饶你的了。”宝玉听了话头不好,正自着急,只听后面有人叫道:“姐姐快快拦住,不要放他走了!”尤三姐道:“我奉妃子之命,等候已久。今儿见了,必定要一剑斩断你的尘缘!”宝玉听了,益发着忙,又不懂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,只得回头要跑。岂知身后说话的并非别人,却是晴雯。宝玉一见,悲喜交集,便说:“我一个人走迷了道儿,遇见仇人,我要逃回,却不见你们一人跟着我。如今好了,晴雯姐姐,快快的带我回家去罢。”晴雯道:“侍者不必多疑。我非晴雯,我是奉妃子之命,特来请你一会,并不难为你。”宝玉满腹狐疑,只得问道:“姐姐说是妃子叫我,那妃子究是何人?”晴雯道:“此时不必问,到了哪里,自然知道。”宝玉没法,只得跟着走。细看那人背后、举动,恰是晴雯:“那面目、声音是不错的了,怎么他说不是?我此时心里模糊,且别管他。到了那边,见了妃子,就有不是,那时再求他,到底女人的心肠是慈悲的,必定恕我冒失。”正想着,不多时到了一个所在,只见殿宇精致,彩色辉煌;庭中一丛翠竹,户外数本苍松。廊檐下立着几个侍女,都是宫妆打扮,见了宝玉进来,便悄悄的说道:“这就是神瑛侍者么?”引着宝玉的说道:“就是。你快进去通报罢。”有一侍女笑着招手,宝玉便跟着进去。过了几层房舍,见一正房,珠帘高挂。那侍女说:“站着候旨。”宝玉听了,也不敢则声,只好在外等着。那侍女进去不多时,出来说:“请侍者参见。”又有一人卷起珠帘。只见一女子头戴花冠,身穿绣服,端坐在内。宝玉略一抬头,见是黛玉的形容,便不禁的说道:“妹妹在这里,叫我好想!”那帘外的侍女悄咤道:“这侍者无礼,快快出去!”说犹未了,又见一个侍儿将珠帘放下。宝玉此时欲待进去又不敢,要走又不舍。待要问明,见那些侍女并不认得,又被驱逐,无奈出来。心想要问晴雯,回头四顾,并不见有晴雯。心下狐疑,只得怏怏出来,又无人引着。正欲找原路而去,却又找不出旧路了。正在为难,见凤姐站在一所房檐下招手儿。宝玉看见,喜欢道:“可好了!原来回到自己家里了。怎么一时迷乱如此?”急奔前来说:“姐姐在这里么?我被这些人捉弄到这个分儿,林妹妹又不肯见我,不知是何原故。”说着,走到凤姐站的地方,细看起来,并不是凤姐,原来却是贾蓉的前妻秦氏。宝玉只得立住脚,要问凤姐姐在哪里。那秦氏也不答言,竟自往屋里去了。宝玉恍恍惚惚的,又不敢跟进去,只得呆呆的站着,叹道:“我今儿得了什么不是,众人都不理我?”便痛哭起来。见有几个黄巾力士执鞭赶来,说是:“何处男人,敢闯入我们这天仙福地来?快走出去!”宝玉听得,不敢言语。正要寻路出来,远远望见一群女子说笑前来。宝玉看时,又像是迎春等一干人走来,心里喜欢,叫道:“我迷住在这里,你们快来救我!”正嚷着,后面力士赶来,宝玉急得往前乱跑。忽见那一群女子都变作鬼怪形象,也来追扑。宝玉正在情急,只见那送玉来的和尚手里拿着一面镜子一照,说道:“我奉元妃娘娘旨意,特来救你。”登时鬼怪全无,仍是一片荒郊。宝玉拉着和尚说道:“我记得是你领我到这里,你一时又不见了。看见了好些亲人,只是都不理我,忽又变作鬼怪。到底是梦是真?望老师明白指示。”那和尚道:“你到这里,曾偷看什么东西没有?”宝玉一想,道:“他既能带我到天仙福地,自然也是神仙了,如何瞒得他?况且正要问个明白。”便道:“我倒见了好些册子来着。”那和尚道:“可又来!你见了册子,还不解么?世上的情缘,都是那些魔障。只要把历过的事情细细记着,将来我与你说明。”说着,把宝玉狠命的一推,说:“回去罢!”宝玉站不住脚,一跤跌倒,口里嚷道:“阿哟!”众人正在哭泣,听见宝玉甦来,连忙叫唤。宝玉睁眼看时,仍躺在炕上,见王夫人、宝钗等哭的眼胞红肿。定神一想,心里说道:“是了,我是死去过来的。”遂把神魂所历的事呆呆的细想,幸喜多还记得,便哈哈的笑道:“是了,是了!”王夫人只道旧病复发,便好延医调治,即命丫头、婆子快去告诉贾政,说是:“宝玉回过来了。头里原是心迷住了,如今说出话来,不用备办后事了。”贾政听了,即忙进来看视,果见宝玉甦来,便道:“没福的痴儿!你要唬死谁么?”说着,眼泪也不知不觉流下来了。又叹了几口气,仍出去叫人请医生,诊脉服药。这里麝月正思自尽,见宝玉醒过来,也放了心。只见王夫人叫人端了桂圆汤,叫他喝了几口,渐渐的定了神。王夫人等放心,也没有说麝月,只叫人仍把那玉交给宝钗给他带上。想起那和尚来:“这玉不知哪里找来的,也是古怪:怎么一时要银,一时又不见了?莫非是神仙不成?”宝钗道:“说起那和尚来的踪迹,去的影响,那玉并不是找来的:头里丢的时候,必是那和尚取去的。”王夫人道:“玉在家里,怎么能取的了去?”宝钗道:“既可送来,就可取去。”袭人、麝月道:“那年丢了玉,林大爷测了个字。后来二奶奶过了门,我还告诉过二奶奶,说测的那字是什么‘赏’字。二奶奶还记得么?”宝钗想道:“是了,你们说测的是当铺里找去,如今才明白了,竟是个和尚的‘尚’字在上头,可不是和尚取了去的么?”王夫人道:“那和尚本来古怪。那年宝玉病的时候,那和尚来说是我们家有宝贝可解,说的就是这块玉了。他既知道,自然这块玉到底有些来历。况且你女婿养下来就嘴里含着的,古往今来,你们听见过这么第二个么?只是不知终久这块玉到底怎么着,就连咱们这一个也还不知是怎么着呢!病也是这块玉,好也是这块玉;生也是这块玉……”说到这里,忽然住了,不免又流下泪来。宝玉听了,心里却也明白,更想死去的事,愈加有因,只不言语,心里细细的记忆。这时惜春便说道:“那年失玉,还请妙玉请过仙,说是‘青埂峰下倚古松’,还有什么‘入我门来一笑逢’的话。想起来,‘入我门’三字大有讲究。佛教法门最大,只怕二哥哥不能入得去。”宝玉听了,又冷笑几声。宝钗听着,不觉的把眉头儿肐揪着发起怔来。尤氏道:“偏你一说又是佛门了,你出家的念头还没有歇么?”惜春笑道:“不瞒嫂子说,我早已断了荤了。”王夫人道:“好孩子,阿弥陀佛!这个念头是起不得的。”惜春听了,也不言语。宝玉想起“青灯古佛旁”的诗句,不禁连叹几声。忽又想起“一床席”、“一枝花”的诗句来,拿眼睛看着袭人,不觉又流下泪来。众人都见他忽笑忽悲,也不解是何意,只道是他的旧病。岂知宝玉触处机来,竟能把偷看册上的诗句牢牢记住了,只是不说出来,心中早有一家成见在哪里了。暂且不提。且说众人见宝玉死去复生,神气清爽,又加连日服药,一天好似一天,渐渐的复原起来。便是贾政见宝玉已好,现在丁忧无事,想起贾赦不知几时遇赦,老太太的灵柩久停寺内,终不放心,欲要扶柩回南安葬,便叫了贾琏来商议。贾琏便道:“老爷想的极是。如今趁着丁忧,干了这件大事更好。将来老爷起了服,只怕又不能遂意了。但是我父亲不在家,侄儿又不敢僭越。老爷的主意很好,只是这件事也得好几千银子。衙门里缉赃,那是再缉不出来的。”贾政道:“我的主意是定了,只为大老爷不在家,叫你来商议商议,怎么个办法。你是不能出门的,现在这里没有人。我想好几口材,都要带回去,我一个人怎么能够照应?想着把蓉哥儿带了去,况且有他媳妇的棺材也在里头。还有你林妹妹的,那是老太太的遗言,说跟着老太太一块儿回去的。我想这一项银子,只好在哪里挪借几千,也就够了。”贾琏道:“如今的人情过于淡薄:老爷呢,又丁忧;我们老爷呢,又在外头:一时借是借不出来的了。只好拿房地文书出去押去。”贾政道:“住的房子是官盖的,哪里动得?”贾琏道:“住房是不能动的,外头还有几所可以出脱的。等老爷起复后再赎,也使得;将来我父亲回来了,倘能也再起用,也好赎的。只是老爷这么大年纪,辛苦这一趟,侄儿们心里却不安。”贾政道:“老太太的事是应该的。只要你在家谨慎些,把持定了才好。”贾琏道:“老爷这倒只管放心,侄儿虽糊涂,断不敢不认真办理的。况且老爷回南,少不得多带些人去,所留下的人也有限了,这点子费用还可以过的来。就是老爷路上短少些,必经过赖尚荣的地方,可以叫他出点力儿。”贾政道:“自己老人家的事,叫人家帮什么呢?”贾琏答应了个“是”,便退出来,打算银钱。贾政便告诉了王夫人,叫他管了家。自己择了发引长行的日子,就要起身。宝玉此时身体复元,贾环、贾兰倒认真念书。贾政都交付给贾琏,叫他管教:“今年是大比的年头,环儿是有服的,不能入场;兰儿是孙子,服满了也可以考的,务必叫宝玉同着侄儿考去。能够中一个举人,也好赎一赎咱们的罪名。”贾琏等唯唯应命。贾政又吩咐了在家的人,说了好些话,才别了宗祠,便在城外念了几天经,就发引下船,带了林之孝等而去。也没有惊动亲友,惟有自家男女送了一程回来。宝玉因贾政命他赴考,王夫人便不时催逼,查考起他的功课来。那宝钗、袭人时常劝勉,自不必说。那知宝玉病后,虽精神日长,他的念头一发更奇僻了,竟换了一种:不但厌弃功名仕进,竟把那儿女情缘也看淡了好些。只是众人不大理会,宝玉也并不说出来。一日,恰遇紫鹃送了林黛玉的灵柩回来,闷坐自己屋里啼哭,想着:“宝玉无情!见他林妹妹的灵柩回去,并不伤心落泪;见我这样痛哭,也不来劝慰,反瞅着我笑。这样负心的人,从前都是花言巧语来哄着我们。前夜亏我想得开,不然几乎又上了他的当。只是一件叫人不解:如今我看他待袭人也是冷冷儿的,二奶奶是本来不喜欢亲热的,麝月那些人就不抱怨他么?看来女孩儿们多半是痴心的,白操了那些时的心,不知将来怎样结局!”正想着,只见五儿走来瞧他,见紫鹃满面泪痕,便说:“姐姐又哭林姑娘了?我想一个人,闻名不如眼见。头里听着,二爷在女孩子跟前是最好的,我母亲再三的把我弄进来。岂知我进来了,尽心竭力的伏侍了几次病,如今病好了,连一句好话也没有剩出来,这会子索性连正眼儿也不瞧了。”紫鹃听他说的好笑,便噗嗤的一笑,啐道:“呸!你这小蹄子,你心里要宝玉怎么样待你才好?女孩儿家也不害臊!人家明公正气的屋里人,他瞧着还没事人一大堆呢,有工夫理你去?”因又笑着拿个指头往脸上抹着问道:“你到底算宝玉的什么人哪?”那五儿听了,自知失言,便飞红了脸。待要解说不是要宝玉怎样看待,说他近来不怜下的话,只听院门外乱嚷说:“外头和尚又来了,要那一万银子呢!太太着急,叫琏二爷和他讲去,偏偏琏二爷又不在家。那和尚在外头说些疯话,太太叫请二奶奶过去商量。”不知怎样打发那和尚,下回分解。更多精彩内容请关注-伴你听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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